林幼芙未曾想到自己如今这般年纪和身份也能被人跪上一跪,虽然此人一口一个表叔,张口闭口不孝侄儿,这下跪却是实实在在的,脆生生的。
乐文柏扯下一张幡子,便看见了眼前的一幕:“第一次瞧见如此哭丧之人。”
杨汉和童微生从宅子后边闻声而来,杨汉大声斥道:“此地乃命案现场,何人胆敢如此放肆,硬闯入内!”
杨汉说完此番话,门口方向又追进两个人,是值守在徐宅门口的捕快,一而再再而三地猫着腰道着歉:“属实对不住,此人自称为徐明里的侄子,非要往内闯,林姑娘,我们这就将此人拖出去!”史大人可说了,衙门上下无论何人在此案侦破期间都要听从女神捕的差遣,不得怠慢。
徐明里正是徐宅的正主,此案里的死者除他本人以外还有他的妻子徐常氏、儿子徐之沿、儿媳徐康氏、孙子徐宝儿。听说徐家是从塞外迁来大慎的,在本地没什么亲戚,眼前这个自称徐明里侄子的男子又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姑娘?”徐明里的侄子听闻杨汉如此说道,哭声顿住,抬起头来,一见林幼芙便又哭了起来:“表叔诶,没曾想到你又娶了个小啊,放心吧表叔,侄子定会细心照料小表嫂的。”
说得越发的离谱了,杨汉属实看不下去了,眼神示意两位捕快立即动手将此人往外拖,童微生却连忙出声制止,值守的捕快退了出去,那男子意识到跪错了人连忙站直了身子,擦干净眼泪,来回扫视着眼前四人,一眼便瞧见了杨汉身上的差衣:“你们是捕快?”
林幼芙三人不置可否,倒是杨汉大声道:“这身衣服还不够明显?”
男子瞟向林幼芙,眼中满是质疑,一身差衣,身材精瘦的这位倒是能够看出,可左边这三位,两位少年,细皮嫩肉,样貌倒是拔高,左右看都不像吃苦差事的人;这女子二八年华的模样,样貌不说十分出众,却别有一番特色,看得久了倒也清纯可爱。
男子看林幼芙看得久了,乐文柏和童微生便不约而同,不自觉地往她的面前挡去,二人对视一眼,不免同时有些尴尬。
杨汉提刀在男子眼前晃了晃:“看什么看,这位可是遂城来的女神捕林捕快,徐家一门被灭,史大人花了大力气请来林捕快侦破此案。”
男子回过神来,将眼睛瞟向一边道:“没,没看。”
没看,乐文柏瞧着这男人一双眼珠子都要落到林幼芙的身上去了,还是立即进入正题:“你是徐明里的侄子?”
男子将注意力又放了回来,点头哈腰道:“正是、正是。”
“唤作何名。”
男子有一搭一:“小的名唤袁殊。”
杨汉貌似顿开一般哦了一声道:“此事,我倒是有些记忆,前些日子被徐常氏驱赶出府的人便是你罢?”
袁殊怔了证,旋即答道:“是,是啊。”
见三人一脸茫然,杨汉连忙解释道:“此人正是徐明里亲妹的儿子,将近而立之年仍一事无成,前些日子前来投靠徐家,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被徐常氏赶出了宅子,不过……不久之后,徐家便……。”
杨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怕不止小偷小摸罢,史青连前脚刚将徐家全家灭口之事解禁,袁殊后脚便披麻戴孝地上门来哭丧,这是打定主意要来继承家产的,按法理,徐明里一家惨死,若是没有遗书说明,这家产也确实应该由袁殊继承。可是徐明里从商家中条件在锦城也算数一数二,膝下却只有一子,也是个稀奇事。”
林幼芙问向杨汉:“徐家上下当真只剩他一人了?”如此凑巧,袁殊刚被赶出府去,徐家就被灭了门:“袁殊,七日前二月初三你在何处,在作甚,可有人证?”
袁殊闻言一脸惊慌往后退去:“林捕快,你此话何意?你们莫不是怀疑我杀了表叔一家?”
林幼芙上前一步,拍拍袁殊的肩膀,微笑道:“随便问问而已,快些老实交代了。”
女捕快虽面带微笑,手上力道也不重,袁殊却感到了十分的压力:“二月初二那日,我被表婶赶出徐家后便去莫家酒馆吃闷酒,醉酒以后,便在桌上一直趴到初三那日,酒馆的小二可以为我作证。”
在酒馆趴到天明,吃酒吃到这般地步,究竟是真是假。林幼芙反应极其迅速地对袁殊身后的其中一位捕快道:“你即刻去莫家酒馆核实此事,及时上报。”
“是!”捕快提步迅速离开办事去了。
徐家废宅毕竟还是命案现场,袁殊不该在此逗留,杨汉便亲自将他“请”了出去,并暗中命人监视着,在案子未查清前,任何同徐家有关系的人都不能放过。
林幼芙正在翻看悬在房梁上的几张幡子,乐文柏在她的耳边响起:“你怀疑袁殊杀人夺财。”
林幼芙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他:“他有充足的动机。”
“若是为财,灌服元珠便足够,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将尸体挂上房梁。”
她觉得他说得有九分的道理,口中却还是喃喃道:“兴许是要做出一副自尽的假象。”
乐文柏摇摇头道:“那袁殊看起来行事莽撞,没头没脑,不似有这般缜密心思之人。”
童微生远远的听分此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倘若他是袁殊,无论如何也该在此案平息以后再现身提出家产之事,眼下便迫不及待的披麻戴孝,将心里话一股脑儿的都说出来,还当真是怕不被官府怀疑啊。
林幼芙被说到没词了,反问乐文柏道:“那上神有何高见?”
乐文柏知道她的话七分真三分讽,摆手道:“高见不敢当,倒是觉得这些幡子有些奇怪。”
牛头不对马嘴,林幼芙心中腹议一句,不过乐文柏此话引得童微生忍不住扫视了一眼头顶在飘扬,且形状相似的幡子,其上图案弯弯曲曲,乍一看各不相同,又似乎有些相似之处。童微生仔细辨认一番,索性一伸手便扯下了一张平铺在地,这动静大到引来了林乐二人的目光,那二人怔了一怔,便也效仿童微生将幡子尽数扯下铺在地上仔细查看起来。
乐文柏手扶下巴,看得越发的仔细,时而颦眉,时而移动脚步更换方向,时而与童微生一道将幡子拖离原地,上下左右扯动,似在拼接什么图案。大约半个时辰后,二人才同时停下手来,自林幼芙的方向看,幡子还是那些幡子,图案还是那些个图案,似乎并无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