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灵刚走出凤栖梧,心头的郁结都还来不及消散,便有两名府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茫然地望着他们,“……两位差爷有什么事吗?”
两名府卫相觑了一眼,随即将她反手押在背后,异口同声呵斥道,“跟我们走!”
“去哪儿啊!?诶诶!疼……!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这两人的手劲很大,叶拂灵不敢随意挣扎,以免自己被误伤,她只能扭着脖子去看他们,惊慌失措地喊道,“谁要见我啊?!”
然而两名府卫并没有理她,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押着她径直拖走。
叶拂灵深感绝望:她又犯什么事儿了?!每次能不能提前给个暗示什么的她好做一下心里准备?!
等等!
叶拂灵小心翼翼地抬眸环视了一圈,发现他们正把她往前院的正堂方向押去。
不会吧……还是个大场面?
想来能选在正堂里见她的,整个叶府也就只有叶之臣和小叶夫人了。
她近日就只和小叶夫人见过一面,不可能得罪她什么,且像小叶夫人这般小家子气的当家主母,就算要教训人,也是关上门在屋子里教训,哪里动用得到府卫?又怎么可能叫她去正堂?
反倒是自己在宴会上面出尽了风头,虽然未对国家大事高谈阔论,但与华泽秋那一场辩论谈及的话题太过敏感,必然引起了叶之臣的注意。
综上所述,是叶之臣要见她……!
叶拂灵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愈发不安。如果是其他人还好说,若是叶之臣的话,想要自救那可就难了。
她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对付这位梁国丞相,如何对付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爹,如何应答他有可能问到的所有问题。
正陷入忐忑不安的情绪中时,叶拂灵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正堂,押着她的两名府卫一人一脚踹在她的膝弯处,她毫无防备地往前一扑,膝盖“砰”地落地,这般脆响,瞬间拢出一团淤青。
叶拂灵顾不得喊疼,倒嘶了一口凉气,立马回过神,拧着眉抬眸望去——
一身朝服尚未褪下的叶之臣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整个房间之内,只有他一个主子。两边站着凶神恶煞的带刀府卫和丫鬟嬷嬷。其中还有虞院里管理溪字房的何嬷嬷。
这个阵仗……叶拂灵怂得咽了一口唾沫,额间有淡淡的汗渍涔涔渗出来。
不对啊,方才她去叫叶云溪起床的时候,沽酒不是说今日文武百官休沐吗?叶拂灵匪夷所思地盯着叶之臣身上没有换下来的官服,狐疑地蹙起了眉。
这般看来,大概有两个可能:如果不是早上起来皇帝或者摄政王急召入宫,那就是自昨晚宴会结束,他就根本没有回叶府。
尚且没有时间给她想清楚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叶之臣已经转过了身,端着一脸威严肃穆睥睨着她。
“奴婢春花,见过老爷……”叶拂灵一头叩在地上,慌忙见礼。
叶之臣转身落座,用他那威压而厚重的声音吩咐道,“沏茶。”
叶拂灵一怔,随即又反应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去沏茶,由于太过心惊胆战,她抓着茶壶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
叶之臣睨了几眼她颤抖得异常明显的手,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沏好茶,叶拂灵又默默地退开,稳住过于起伏不平的心绪: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半晌,屋内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到叶拂灵那控制不住慌张的心跳声。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一直这么安静下去也不是办法,叶拂灵抿了抿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老爷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何嬷嬷。”叶之臣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睨着她,问向一边同样颤栗不止的何嬷嬷,“你说,这个丫鬟是怎么来的?”
“回老爷的话!这是少爷安排进来的!老奴只晓得听少爷的吩咐!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生怕自己被连坐个什么罪名,何嬷嬷赶忙开脱道。
果然,经过昨晚她和华泽秋的辩驳,叶之臣已经对她的来历和身份起疑了!叶拂灵的心凉了半截儿。
她强自镇定,老实回道,“老爷明鉴,奴婢确实是少爷带进府中当随行丫鬟的!”
“溪儿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来处,叶之臣皱着眉,问身边的府卫。
府卫摇头,“少爷昨夜未归,今早回的府,应该还在凤栖梧内休息。”
叶拂灵赶忙补充,“奴婢今晨奉沽酒大人之命去叫少爷晨起,走的时候少爷已经起身了。”
“你进他的房间?”叶之臣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声音也蓦地沉了些,顿了顿,他又敛起微讶的神色,肃然问道,“一个小小的丫鬟,能答常人之不能答,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众目睽睽之下与邻国使者往来毫不露怯,还能巧言扳回一局,你说你只是个丫鬟,本相是信,还是不信?”
叶拂灵皱紧眉,摇头道,“不是,奴婢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能够答上华大人的问题不过是承了些小聪明,又仗着自己并非朝中大臣,只是一介女流,不需要害怕答错了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才答得取巧了些。老爷方才借沏茶之机,看过奴婢的手,这如何看也只是一双做活混饭的手啊!”
她当然知道方才为何叫她沏茶,除了要看她的手上是否有茧以外,还想看的是她靠近他这个一家之主的时候是否会有慌张颤栗。
因为一般的奴婢首要关心的就是自己的生死,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情不自禁地发抖才是常理。就比如一旁的何嬷嬷。
幸好她的怂性是天生的,这个场面确实让她抖得不轻。
“若没有自己的见解,能答上这般刁钻的问题,想要靠小聪明就可以?你当本相是傻子吗!?”叶之臣沉声怒道,“你究竟是何身份,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来,还不一一从实招来!?”
叶拂灵叩头,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冷静,额头上的冷汗却不曾停落,她急促地回道,“奴婢本是云州人,因家中贫困,变作难民才到的朝阳,谁知刚入朝阳便被坏人卖进了胭脂楼,幸好遇见少爷,救奴婢于水深火热,又将奴婢带回丞相府,奴婢对少爷感激不尽,绝无二心!”
“你说你是云州人?”叶之臣的招子闪过一丝精光,反问道。
叶拂灵心怀期冀地望着他,重重点头。他是不是想起十多年前他在云州和玉牡丹发生的事情了……?!
然而现实却狠狠泼了她一盆凉水,叶之臣只哼了一声,大声叱道,“那便将你从云州到朝阳的通关文书拿出来!”
“?!”叶拂灵眉心一跳,随即咬牙:那是什么东西?!她不曾听任何人说过从云州到此处还需要文书啊!
她不敢轻易回答,生怕有诈。
叶之臣却逼问道,“既然原本是良家子,那该有文书凭证才对,报上你原名原姓,本相倒要看看,你说的一字一句是否属实!若是让本相知道你的身份作了假,必不轻饶!”
叶拂灵吓得浑身一软,下意识往后,却忘了自己是跪着的,一把跌坐在地上,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却听见自己低声地喃喃道,“奴婢拿不出文书……但是!但是奴婢……”
她咬紧牙关,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脱口而出,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向清朗慵懒的声音,“她原名傅陵,是我在胭脂楼里相中的女人。既是我买下的她,她的文书自然是在我这里。”
话音刚落,“哗哗”声从头顶拂过,紧接着,叶拂灵的眼前闪过一片翻出黄页的叠纸,“啪”地脆响之后,她看见自己跪着的地方多了一贴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