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溪明显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想清楚这之中的弯弯绕绕，他起身出门，“走了，回府。”

“哥哥，你今日不用上朝？”叶拂灵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身为御史，浸淫在青楼里整整一夜一晨，回去之后怕是要被狠批一顿。

“无碍，我病了。”叶云溪说得风轻云淡，可他的神色中分明没有半分倦怠的病态。

很明显，这就和叶拂灵幼时不想去上课于是装病卧床的德行一毛一样。

果然，大家都是性情中人，纵情要紧，公务什么的可有可无。

叶云溪带着叶拂灵走出青楼，翻身上马，伸手牵她，“上来。”

“哥哥可以带我先去一趟菜市吗？”叶拂灵正儿八经地望着他问道。

显然是不能的，叶云溪没那个兴趣跟着她一起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回府的时候肯搭她一程都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别妄想他还陪着她一个小小婢女去做买菜这档子事儿。

他二话不说，懒洋洋地皱起眉望了望天，随手调转马头，兀自打马走了。

这一切也都在叶拂灵的预料之中，她当然没指望叶云溪真的能跟她一起去逛菜市买菜，她不过是为了把叶云溪骗走，然后自己去一趟妙手回春。

前几天她答应了墩子回去看大伯大娘，一直没去，心里膈着这件事放不下。

见叶云溪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叶拂灵在这附近寻了个马行，租了马往妙手回春去了。

她走过集市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一个像是铁笼子的前面扎堆站着，纵然她骑在马上也看不清铁笼里面的景象，只能隐约分辨是装着人的笼子，因为她看见了几只紧紧握着铁笼杆子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竟公然买卖大活人，真是目无王法！”一位过路的百姓挑着扁担，呵斥出声。

叶拂灵转头看他，问道，“小哥你好，我想问下，前面那些被卖的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官府也没个人出来管管？”

“唉，前几日摄政王一声不吭地查封了几座青楼和赌场，青楼里的姑娘也无端获了牢狱之灾，查明清白放出来之后一路辗转，也不知怎么就被卖到了市集，她们脱不了卖身契，只能被贱卖。”那百姓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官府不是不管，是懒得管，本身买卖奴婢就是被律法默许的，一旦扯起来实在麻烦，这些人贩子也就看准了这点，为所欲为了。”

叶拂灵明白了，就是说，倘若人贩子是打着买卖奴婢的幌子来贩卖这些娼妓，那么律法上也可以容许，但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人贩子卖的不是奴婢，而是和奴婢类似的签了卖身契的娼妓。

一旦真的上了公堂，谁也扯不清楚对错，更扯不清楚律法究竟允不允许卖这些人。官府为了省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的梁国风气愈发败坏，官府愈发闲散了。倘若奸臣不除，引起更大的内乱，届时不攻自破，梁国还有什么活路？

叶之臣是奸臣，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自己还要认回叶府小姐这个身份吗？叶拂灵倒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思考这件事，觉得认贼作父如何如何，而是单纯地觉得，叶之臣身为奸臣，一定会死得很快，自己是奸臣的女儿，岂不是死得更快？

叶之臣只是想要一个专制的梁国制度，以帝为尊，或许还有私心，想让他自己当独一无二的权臣，类似于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样，不在帝位，却能架空皇帝的权力。但如今四国的局势并不允许他实现这样的制度，摄政王一定会和他死磕到底。

这就意味着，叶之臣实现自己抱负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内忧外患夹击着，他若继续一意孤行地对付摄政王，那就是陷梁国于危机之中，要么会被摄政王弄死，要么就会因为其他三国的围攻而死。

自己认回叶府小姐这个身份，是不是就太危险了？那不就意味着要和叶之臣一起死？

想到这里，叶拂灵又想起了叶云溪说的话。叶云溪数次建议她攀附摄政王，今早又建议她去攀附银面，给他生个孩子，然后母凭子贵。

叶云溪让她攀附摄政王、亲近摄政王的指令是银面下达的，也就是说，银面很早就在为她以后打算，银面觉得，摄政王能护得住她。

如今叶拂灵知道银面是霍二爷，不是摄政王，那自己原先想的那些东西，譬如当时自己以为银面就是摄政王，他让自己去勾引他是为了对她负责，这些想法都不成立。银面就是不想要她，想把她推给别人，才让她去勾引摄政王的。

叶拂灵叹了口气，既然要把她推给别的男人，昨晚又何必跟她缠绵……

再继续想下去也是庸人自扰罢了，叶拂灵打马穿过集市，不再管那人贩子的事情，她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连自己都快救不了了，遑论救别人，况且那么多被贩卖的，自己根本救不过来。

她喝了药觉得腹部有轻微的不适，但还能忍受，等到妙手回春医馆的时候，正逢大伯大娘在给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哥治疗腿伤。

墩子应该是去马行练马了，大娘一眼看到了她，热情笑着招呼她坐下喝茶，然后便捧着一个木案走到大伯身边，“这孩子这条腿怕是不太好治，保不齐是要瘸的。”

大伯也啧啧摇头，“是有些危险……”

“啊！？”那小哥原本听了大娘的话，已被吓得张大了嘴，满头大汗，如今听大伯也这般附和，他忍不住惊呼出声，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这条腿可不能瘸啊！”

小哥一开口说话，叶拂灵就微微蹙起了眉，直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在座位上待不住，起身走到大伯那里去看。

“你们说句话啊，我这腿究竟能不能治好？！你们别吓唬我！我在这一带很有名的，这里都是我罩着的！”

他这么说，叶拂灵就恍然想起了这个声音究竟在哪里听到过！她指着小哥惊呼，“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