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二
作者:卿诗青丝      更新:2020-01-21 02:12      字数:2568

赵晴语是步行进城的,跟在刘少尹的押送队伍之后,视线渐渐模糊,看不清前方。齐鸾适时的出现,将她接走,接回魏国公府。

院子里,魏国公迎面走来,劈头盖脸一个巴掌,扇红了留下印记。

淤血透过嘴角流了下来,待至下巴处,赵晴语倔强道:“女儿与宋郎无过,爹爹因何责难女儿!”

“你!……你!……”魏国公手指着她,颤巍巍道:“便是平日对你百依百顺,娇纵惯了,怎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赵晴语银牙紧咬,质问道:“皆因女儿身染寒毒,宋郎情急之下将女儿劫走,此刻却被押进开封府衙,究竟是何道理!”

魏国公听罢心里一阵失望,却没表现出来,只说道:“宋文丰与金、辽素有交际。他宅子旁的两所院子,想必你也知道价值几许,凭他一个七品说书,怎能买下?”

赵晴语慌了神,急问道:“两所院子乃是张老先生所送,女儿的寒毒便是他医治。”

“证据!证据!”魏国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希望她能读懂自己的眼神,怎奈她心系情郎,对父亲的提醒毫不理会,魏国公缓缓道:“语儿不知道这几日城内情形,开封府前查张之骄此人,翻遍州县所有档案,皆无此人只字片语。你别急着替宋文丰说话!”

魏国公止住赵晴语后,阴森森再道:“此前陛下曾亲见此人,宫里便着人调查,一连派去七名探子,无一所获。着各暗线详查,数日后仍无掌握!你可知李内侍怎生说他?”

赵晴语知道,皇帝身边有些驼背的李内侍,可是一等一的识人能手且身手不凡,关于他有着无数的传说,曾在“黄粱九日”中,于千人之围解救出当今圣上,便是其中之一。

“张先生如何,又与宋郎有什么关系!”嘴角的鲜血滴落在白衫上,煞是鲜艳,赵晴语辩道:“京中有哪个大官没与辽国有些牵连?女儿便是知道,私底下他们与辽国做的买卖!凭什么开封府只抓宋郎!究竟是何道理!”

魏国公答非所问,叙说着前话,“李内侍称,国内无此高人!”

赵晴语实为不解,怒道:“便是辽国人又如何!金国人又怎样!张先生可做出什么事来?惹得你们这群位高权重的老爷,一个个如此忌惮!况且他救了女儿,纵使赠了宋郎两所院子,又犯了哪条王法?”

“放肆!”魏国公强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宋文丰犯没犯法、通没通敌,自有衙门过审,还轮不到你来说项!来人呐!将郡主送回房间!十日内不得出门!”

国公命令一下,赵晴语便被三五名侍女架着请回了房间,侍卫齐鸾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站立。

似乎解决掉了大难题,魏国公畅快的呼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般说道:“刘少尹终究转向了端王,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需要找个时机……”侧目而视,魏国公见了齐鸾,皱眉道:“这几日将郡主看好!不可让她出门半步!”

“是。”齐鸾躬身。

开封府外有一座照壁,上面刻有刚猛威武的独角怪兽,似牛非牛乃是神兽獬豸(xièzhì)。传说里,神兽能明是非、辨曲直,立在府衙门前的意味不言而喻。

府门前左侧有一碑亭,碑名“开封府题名记”,上书历代开封府尹之名,其中便有欧阳修、寇准、宗泽等等,碑文的中间位置有一处凹痕,隐约能看见包拯二字的笔划。

皆因包龙图之名太盛,每有官员、百姓从此经过,总是会上前触摸,久而久之便是形成了一道人为的凹痕,几乎不可再见。早年间也曾修缮,后禁止触碰,更派有专人照看,怎奈民间向往,白天不成,夜晚总是能成,久而久之,便任由天下仰观。

宋文丰曾到过开封府衙数次,知晓其中缘由,曾暗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有口皆碑”吧,包青天果然受百姓爱戴。

时至今时今日,沉甸枷锁在身,让人押送着从此碑文前经过,一阵阵恍惚感油然而生,再看前方巨石当面,宋文丰冲着前方喊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前方迈着官步的刘少尹,脚步为之一顿,转过头来看了他良久,“宋说书放心。本官每日经‘公生明’数回,早已将铭文熟记于心,并引以为戒。自当秉公办案,绝不会冤枉了说书。”

浩浩荡荡的押送队过了仪门,步入大厅。

大堂内三尺案前的铜铡让人擦拭的铮亮,着实吸引眼球。

“龙头铡处皇亲国戚;虎头铡惩贪官污吏;狗头铡砍穷凶极恶。”刘少尹并未坐上大堂,而是在铜铡前来回踱步,良久后像似下定了决心,拍了拍虎头说道:“宋说书此番拐带郡主,而又通敌卖国,收人贿赂,便用此虎头铡罢!”

阵阵“威武”声此起彼伏,正如案台背后的屏风所画,汹涌澎湃的浪潮拍打着海中礁石,气势磅礴、庄严肃穆之势能将堂下之人吓得腿软。

孰料宋文丰心中正气,自己一无贪赃枉法,二没鱼肉百姓,更未有过通敌卖国的行径,挺起背脊傲立堂上,直言:“某宋文丰,隆兴六年荫补举子。是年十月入端王府事记谘,十一月入崇政殿任说书,从未有过卖国求荣之举!少尹一说,可有凭证!”

宋文丰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无非是此前叶依依的身份暴露,辽国亲军都尉的身份敏感,可自己这个类似于帮闲、门客的官职,无权无实的书生,又能如何卖国通敌?刘少尹言之凿凿,难道还有别的证据不成?他决计以静制动,静待对方出招。

大堂上,刘少尹将他端的仔细,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见宋文丰有恃无恐仍是大言不惭,遂从众多文书中抽出一纸甩下堂去,呵问:“这张房契,宋说书又如何解释?”

宋文丰捡起地上的纸张定睛一看,底端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再看上方,张之骄三字入眼。心下飞快的盘算着,仅仅一刹那间已有了主意,便回道:“友人相赠,如何?”

“呵。”刘少尹听后冷笑,大拍惊堂木,怒斥:“好大的口气!友人相赠!一间三万贯的内城宅院,一送便是两户,好大的手笔啊!好深的情意!”

衙门外已有不少人在围观,毕竟是官员受审,照理说该进行一次不对外公开的内部审讯,可刘少尹却是越过了此节,并未驱散围观的百姓。

听堂上此言后,人群内发出阵阵嘘声,议论纷纷,此起彼伏。

“堂上大老爷是说两户?那可是六万贯的宅子啊,太不可想象了……”

“对啊,咱们攒几辈子也买不起内城宅子,这人怎么一送便送了两户,究竟是谁这般豪气。”

“你们都弄错了,堂上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可是《三国》的著作,自个本身就有钱。”

“哼!此人心术不正!书中刻意贬低曹魏,必是小人!”

“嘿,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去年在朱雀门前,拦下了刘衙内的小子麽!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好事者又闻此言进而追问,自有人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