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让我去呗。我绝对不捣乱。”被罚着对着墙壁跪着的北奚寄不敢乱动，只能尽力扭着脖子给自己求情。
北将军坐在书桌后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看着宁双可，似乎是在确定宁双可话的真假。不过宁双可这种从小帮墨微梵打幌子，编瞎话哄骗主殿各个司长的人，就算说假话，北将军也看不出来什么。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
“无妨，我们会为少将军准备好物资和马匹，一定保证少将军安全。”
“雪域不与外界相交，是历来的规矩。”
“雪域不与外界相交，是为了保证雪域在处理事务中的公正性。少将军这种情况，算不得破例，再说我和其余几位，会给少将军带上令牌，不会引起误会。”
既然要从将军府空手套白狼，把北奚寄带走，宁双可自然是在路上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被北将军挑出错误。
霓丝城的冬天算不上寒冷，水汽多的城池只是有些许潮湿，呼吸的空气中都带着一点阴冷。宁双可身后是挺直了肩背，跪得端端正正的北奚寄。
北将军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长到这个年纪，早就应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人了，但是北将军心疼他，舍不得放他出去施展拳脚。
终归是挡不住生在将军府的孩子，原来一直被当成孩子的小小少年，早就有了要出入江湖的心思。
“去，是可以去。”
“真的啊，爹。”
“不过我也有要求。”
“爹，是人家要带我会雪域修炼，你怎么还敢提要求。”北奚寄虽然知道自己去雪域的真实原因，不过宁双可明明说的是要带他回雪域修炼，怎么自己爹还敢大言不惭地跟人家提要求。
北将军剑眉立起，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恼意瞄了北奚寄一眼，斥他：“闭嘴。”
宁双可笑了一下，没跟北奚寄一样瞎说话，只是一颔首，回：“将军尽管提，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双可可以代雪域应了。”
“二十岁生辰之前，北奚寄必须回来。”北将军指了指墙壁上的年历表，“在北墨，权贵将门的后代，二十岁是要面见圣上，承皇恩的年纪，是成人的年纪。”
“成人礼自然是要在将军府过得，我们一定会尽早把少将军送回来。”
北奚寄本来就是去述一个职，就算真的要留在雪域修炼一段时间，也不可能花个三年两载。说不定等到明年霓丝开春，太阳升起来，北奚寄早都回家了。
北将军本来已经有了让北奚寄去雪域的念头，自然也不可能太为难宁双可，听见她应了这个条件，也就一挥手：“那就下去准备吧，奚寄路上不可给宁姑娘添麻烦。”
“将军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
“何事？”
北奚寄知道宁双可是要问当初内个女人的事情了，悄悄地挪了挪身子，想侧过身来看两个人说话。没成想小动作被北将军发现，立马被骂：“做什么！跪好了！”
“诶。知道了。”
宁双可看了北奚寄一眼，沉声问：“不知道将军能否，说一说当初托将军给我们带话的女人，和将军府到底有什么渊源。”
话说完，北将军的脸色明显变得没了什么兴致，敷衍地挥了挥手，搪塞宁双可：“都说了，只是因为将军府的声名大，招来了麻烦，怎么还问这些个事。”
“北墨位于大陆的北方，国土之内气候寒冷。但最北边的霓丝城却是出了名的水乡，多是权贵高门立业所在。为什么，偏偏找上了将军府？”
宁双可看着将军要开口反驳，没给他机会说话，自顾自地接上话：“将军可要明白，既然那个女人找上了将军府，就是把将军府扯进了整个事件。不管将军愿不愿意，从你们找上雪域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脱不了身了。”
一番话掷地有声地砸下来，宁双可直接挑明了，北将军现在再想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这个事实。
“所以将军还是想明白事情的利害。雪域说不定，还能保将军府一次。”
北将军脸上表情莫测，给宁双可回了一句：“容我想想。”
“不急，将军可以慢慢想。”
“你且和我来。”北将军给宁双可招手，带着她往书房外面走。
跪着的北奚寄看着北将军和宁双可都要离开，想起身跟上去，被北将军瞪住了：“给我好好跪着！”
“哦，知道了。”
“咳。”宁双可掩着嘴巴轻咳了一声，给北奚寄递了个眼神，指尖放出一条仙灵线，给北奚寄看着。
北奚寄抬头看了一眼，明白了宁双可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又跪了回去。
眼见着北将军和宁双可的身影都看不清了，北奚寄才站了起来，拍干净衣服上的土，偷偷摸摸地，顺着宁双可留下的仙灵追了上去。
将军府从正厅看着不算大，顺着书房绕到正厅后面，才发现后花园的面积大得惊人。北将军带着宁双可走进后花园，顺着假山绕了一圈，走到假山的背后。
“咔哒——”锁开的声音响起，宁双可看着北将军打开了假山上的一道门。这才发现，原来假山内部是中空的，有一条阶梯通向山顶。
“来。”北将军带着宁双可往上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爬到了假山顶部的一个阁楼上。
阁楼应当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北将军拉开门的时，飘起一阵灰尘，呛得宁双可遮着脸咳嗽。
灰尘落静，北将军侧过身给宁双可让开路，宁双可顺着北将军让开的路看过去，“这是什么？”
“这就是内个女人找到将军府的原因。”北将军指着面前遮着红布的雕像，走近两步，在宁双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利索地将红布掀开。
“海妖？雕像？”直达顶部佛龛里面没有佛像，反倒是供奉着一座，和肜璟龙面目相仿的海妖雕像。
北将军点头，给宁双可讲：“对，将军府早就知道海妖一族的存在。灵根买卖一事，将军府也早就知道。被夺去灵根的人早前被将军府救下，养在将军府里。后来，海妖一族主动找上将军府，接手了那些人。”
“海妖族，为什么会主动要求接手那些人？”
“当时，对方的说，是因为他们的皇子身体抱恙。被剥夺灵根的人，身体上的灵力在一段时间内会慢慢流逝，他们会收集这些灵力，给内个皇子用。”
宁双可面前的海妖雕像安静地伫立着，隐约能感受到上面镀着一层暗灵。大概知道北将军说的就是肜璟阳，海妖族真是为肜璟阳下了大力气。
北将军不知道宁双可心里的想法，自顾自地接下去，继续给宁双可讲：“这雕像，是当时来接人的海妖带来的。据说镀了海妖王的灵力，能保我将军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当真能战无不胜？”
“这雕像自然不能。不过每次出战前，只要从这雕像上带走一点暗灵，战场上就可以招来海妖战士。是，所谓战无不胜。”
“原来如此。”宁双可点了点头，手摸上去，感受到暗灵的波动，“所以，那个女人会找上将军府，是知道将军府和妖族有来往。”
“不，不是。”
宁双可看北将军，问：“有其他理由？”
“这雕像上的灵力是有限的。这些年下来，灵力用的差不多。那个女人说，将军府帮他们传了话，他们有办法再找来这雕像上的灵力。”北将军脸色不好，话音低下来，“是我被名利和权势蒙了心，没看明白这些事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胜，自该胜得光明磊落。不过，将军当时做了善事，换了海妖族的帮助，也算不得是什么错。”宁双可将溜到她手上的暗灵，送回雕像上面，“但将军，您不该再从旁人那里，拿了灵力，换海妖族的帮助。”
“是。你们走后，奚寄跟着你们一起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才想明白。当初海妖族是为了和将军府平等交换，将军府仰仗着海妖士兵在沙场上战无不胜。我不应该再钻这个空子，投这个机巧。”
言至此，事情说明白，宁双可知道了将军府被牵扯进来的原因，也搞明白了将军府、神秘势力和海妖族的瓜葛，也就没有什么好再谈的了。
“今日多谢将军招待。”宁双可一拱手，示意自己准备告辞，“请少将军尽快准备，我们尽快带他回雪域。”
“好。等奚寄准备好，让他自己去找你们。”
“告辞。”
宁双可说完，转身离开，踏出阁楼时，看见北奚寄慌慌张张往外面跑的身影。
“北奚寄。”宁双可喊住人，不远处的北奚寄立在原地。
快走上去，站到北奚寄身边，“都听见了？”
面前的少年眼眶红了一圈，看来是什么都听见了，“嗯。”
“边走边说。”
“好。”
北奚寄低着脑袋，蔫蔫的，也不主动开口，就是跟着宁双可走。
“怎么想的？”宁双可挑了话头，她也经历过内心信仰被泼上黑墨，知道北奚寄现在心里不好受。
“我没想过，爹会用内种方式，换取在战场上的胜利。”
宁双可并着北奚寄一起往外走，霓丝城的夜色遮蔽着天空，黑压压的望过去，连心情都要低落上半分。宁双可双眼望着夜色，问北奚寄：“那你认为你爹做的不对吗？”
“难道对吗？打仗这种事情，不就应该各凭本事。”少年红着眼眶，一路跟着宁双可走到将军府正门，看着宁双可迈过门槛，立在他面前。
宁双可看着北奚寄，突然笑了起来，星辰和月亮在她的身后：“你父亲，做的对，也不对。你说的不错，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一句各凭本事。你父亲仁善，救下失去灵根的人，阴差阳错换来海妖族的一份情谊。海妖族愿意派士兵帮你父亲的忙，这就是你父亲的本事。”
北奚寄红着一双眼睛听宁双可讲话，忍不住反问：“可他不是接受了内个神秘女人的条件，他想骗海妖族继续帮他。”
“你说得对，这就是你父亲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你父亲及时止步，他没有真的接受内个女人的帮助，悬崖勒马，亦是好事。”宁双可笑着给北奚寄说，希望他能尽快接受他所听到的一切，“谁都会犯错，会被欲望蒙蔽双眼，只要没有犯下错误，我们都要学着去接受他的改正。”
宁双可转身给北奚寄告别，往倾天下的方向走过去，她的声音不甚清楚地传过来：“再说，北奚寄，他是你爹爹。善恶是非他人评判，他做的这些事情，远达不到要你和他断绝关系，大义灭亲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