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者:弥晅      更新:2020-02-02 01:47      字数:3571

与病相伴的日子确实难熬,旧症复发,来势汹汹,叶舒这次算是吃了大苦头,可她现在就是个大事化小的性子,不肯留在医院闹着要回去,最后冲着陆长鸣撒了一顿气,才老老实实地继续窝在她那张“豪华病床”上,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病猫。

托陆长鸣的福,她第一次享受到“前呼后拥”的待遇,医生护士从她醒来之后就检查不断,随叫随到。因为伤的是胃,她在初初清醒之时只得卧床,而陆长鸣甚至亲自充当护工,端茶递水削苹果,就差连洗漱都替了她,堪称尽职尽责。

如果不是身上有部位不依不饶地隐隐作痛,叶舒大概还会再闹腾一阵,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陆长鸣的心意出于愧疚也好,出于爱慕也罢,他的情,只怕这一生她都承不起。

所以人一清醒,她就知道界线摆在那里,谁都不许再跨出一步去。

有时她想,陆长鸣对她也好,可为什么她就是放不到心里去呢?其实她何曾不想难得糊涂,只是依旧抵不过一句,心不由己。

早上因为住院的事叶舒和陆长鸣小吵了一场,她拿话堵他,气的陆长鸣脾气上来摔门而去。可是一吵完叶舒后悔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自己没讨到好,牵动伤口,反过来要把她疼死过去。

细细想来,陆长鸣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他说:“身子是你自己的,你都不知道爱惜,你又指望谁来爱惜你?”

“反正没指望你……”

“我日思夜想,可你给我机会了吗?何况如今你因我而伤,让你这样回去,我陆长鸣成了什么人了?”

“路人呗!”

“除了他,你就看不到别人?”

叶舒至此就陷入沉默,自己也思索不出答案。

而陆长鸣的耐心耗尽,不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冷眼瞧她,摔门而去前就说了那么一句:“叶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叶舒明白,她也就仗着人家对她的几分心意,就才有机会像早上一样肆无忌惮地戳他的心窝,爱的人难受,可她这个拒绝的人又何曾比他快乐呢?

感情的事,起心动念容易,真能一生一世到底的又有几人,叶舒已然在感情世界成了惊弓之鸟,她想要的太多,所以也不再轻易出手,动情了,就是覆水难收。

躺在床上,叶舒继续盯着那扇门,目光像张网,不放过一只漏网之鱼。

三天了,她没等到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只能安慰自己,不来才好,那个人从来一身齐整,自己不乱也见不得别人乱,自己现在这副病恹恹的鬼样子怕是也见不了人。

心底隐秘的期待惊了叶舒自己,像是石子投湖,一汪清池,水波荡漾。

目光一偏,四下寻找手机的踪影,才想起来东西大概都在海边的房子里,一时也没有办法。

她就是想问问他,虽然连说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下午,陆长鸣才再次出现在病房里,这回可不止他一个人,还带来了杨灵。杨灵将手上的衣服放在一边,坐到床上,瞧着叶舒脆生生的小脸还微微泛白,说:“工作就是工作,不是非你不可,可你偏要为它连命也搭进去,你当自己是铁人呢?”

“嗯,我确实不是,铁人是王进喜。”

“……”

两人闹闹笑笑,没有注意陆长鸣的离开,他也就是到过道去,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没带烟,索性站在窗子旁边吹风,好似能够吹散他的一腔浓愁,却不知风也是郁结着的过境千里的冷意。

早上她说的话,他是往心里去了,本就为着她受的苦心疼不已,自然不同意她此时身上没好就出院,可她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偏要避着他,说出来的话也是冰渣子,又冷又刺,他不知道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人,又或者说那个人有什么好,这般让她念念不忘?

那通电话接起来之后,他才不再骗自己,原来她是真的有曾经沧海,那个人的话强势得像是宣告主权一样地理所当然,但是反观自己,却是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还是不能避免地将她卷进泥潭,尽管他的自责无以复加,可他还是觉得不甘。

可是,他也知道,感情的世界,哪里有公平可言,左右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怪不了谁。

到了今天,叶舒这把火,陆长鸣也没把握能抓的住了。

病房里,叶舒因为杨灵的到来,心情大好,即使拌嘴也成了乐趣,不过更大的惊喜是杨灵要和沈遇结婚了。

叶舒忍不住道:“我好像似乎听见了钱袋子饥饿的哀嚎!”

杨灵听完推了她一把,“去,不稀罕你那点钱,你爱给不给。”

没曾想叶舒直接趴在床上不动了,把杨灵吓得以为自己下手没轻重,把叶舒的伤口给扯疼了,赶紧要将她翻过身来,一看,才见这小妮子正笑得欢,哪里是伤口疼,杨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笑啥呢?不收你钱还不乐意啊?”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沈先生知不知道你以前嫉富如仇呢?”

“我那是看不惯有钱人的那副趾高气昂的臭嘴脸,再说,我认识他那会他就是个穷小子,没什么可讨厌的!”

“那是你父母讨厌?”叶舒顺嘴说了出来。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似在酝酿,杨灵不看她,视线落到窗外的树叶上,旷远悠长,“是啊,我爸妈不想我们来往,觉得他没前途,可我不这样想,我就是喜欢他。后来爸妈晚上就不让我出门,他就老是跑到楼下,顺着树够到我房间的窗子,偷偷进来,那时候真是疯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就被发现了,他被我爸打得半死,我爸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就再也没出现了,亏我那时还念着他的伤吃不下睡不着的,他倒是走得潇洒。”

“那你还这么痛快答应他?”

杨灵收了视线,朝着她笑,似乎无可奈何,“再见面,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相亲总是不顺利,因为我就不想和别人生活,存着希望,想着他。”

“你不怕他又走?”

“不怕,他离不开我。”

这就是叶舒和杨灵的区别,一个从内到外都烧着烈火,一个却靠着灯芯慢慢熬着。

见叶舒不再说话,杨灵拉过她的手,搭了搭,“有些事不是逃避能解决的,如果真的想着那个人,就去探,真心假意总能看出来。”

后来杨灵叮嘱又叮嘱了几句离开了,陆长鸣随后也回到病房,见她精神不错,心里也松了口气,手上的粥放在桌子上,坐到她身旁,“你再忍耐几天,等你好全了,就带你去吃蟹。”

说起吃蟹,叶舒莫名感动,如果不是唯一一次和陆长鸣去海边,跟他提了一句所有海鲜她就喜欢蟹,或许这一回她也没办法逃脱,自己不经意的一句,他也上心记着,叶舒想到这里,不可能无动于衷。

“对不起,”叶舒心平气和地道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话就说出去了,你别记在心里。”

“你什么都不想我记着,是不是也不想记着我?”

“陆长鸣……”叶舒词穷,说不下去,她一向架不住他的话。

“吃东西吧,什么也别多想,等好一点,就放你回去。”

“你手机借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叶舒还是不放心,打了电话给严萧,可惜没人接,等了一会儿又给傅承砚打,问他严萧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傅承砚只说还没完,得过段时间,又交代她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突然闯进的声音让她生疑,她就信了,可那头有人说,“严先生醒了……”

那头匆匆挂了电话,叶舒转头看向陆长鸣,“严萧受伤了是吗?很严重?”

“我不清楚。”陆长鸣撇过头去,不想看她脸上明显的担忧。

“那我出去一趟。”

陆长鸣见不得她慌乱的模样,像只乱闯乱撞的兔子,就是没有对着他的理智疏离,叹了口气拉住她,“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叶舒愣愣地,眼中都是乞求,陆长鸣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

屋外已是夜幕降临,叶舒站在门口等着陆长鸣的车,远处的城市已是灯火渐起,原来暗沉的暮色下,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分外光亮。

他们的医院离得太远,车足足开了四十分钟才到目的地,陆长鸣一直走在前面,不过到了门口,他没进去,只是帮叶舒开了门。

没有什么特别的,病房也是一样的简单利落,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出的孤单,那个人半倚在床上看书,看得入神,她站了许久才遇上他后知后觉的目光。

严萧总是波澜不惊,就是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一大圈,扣手压下书,伸手唤她。

叶舒走过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骗我。”

“没骗你,”严萧不承认,微微笑起来,像个病美人,“我没事,要不要给你检查?”

叶舒上下扫了一眼,除了胳膊上缠了绷带,倒也没见什么伤,只是听见他压低的咳嗽声,出乎意料地动手扯他的衣服。

动作太突然,严萧反应过来的时候,衣衫已经半开,露出胸前的绷带,他紧忙拦下她作乱的手,用劲将一拉,她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阿舒,”他还在笑,“你这迫不及待地是做什么?这是医院还有监控呢?好歹回了家再看!”

“你给我看看,你给我看!”叶舒稍微起身,解他的衣服,不知道伤在具体哪个地方,只看见白色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对比皮肤的颜色,白得吓人。

叶舒的手还扯着严萧的衣服,突然进门的傅承砚一来就撞见这幅场面,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严萧,东西给你放在这里了,”转身出门,偏还捣乱地说:“你还受着伤……千万悠着点啊!”

严萧哈哈大笑,而伏在他怀中的叶舒已经抬不起头,身上的血都涌到脸上,直烧到耳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