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实身份
作者:程大侠      更新:2020-02-02 02:08      字数:5426

晚风轻拂苏州河,层层叠叠的涟漪在河面荡开。下了班的工人,放了学的孩子们三三两两从桥上路过,一波又一波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唯独那个站在桥边的女子黯然神伤,她已经驻足在此有一会儿了。

河对岸的黎景烁早早的看见了她,却一直没过去打扰她,直到夕阳的第一抹余晖照在女子的脸庞上,他才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然后就对上一双红汪汪的大眼睛,很明显,黎雨秋刚才是大哭了一场。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动手的。三哥那些话说的太重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太过担心宛清了,她现在有孕在身,你刚才那一推,若不是我接住了,她要是摔倒了,指不定会产生什么后果。”

“对不起。”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是真的带着道歉的意味,她也是怀过孕的人,自然知道孕妇经不起摔跤,只是先前情绪太过激动,现在想想也很后怕。在后悔的同时,她也很羡慕苏宛清,因为她一直被人爱着护着。

“她真幸运,你们每一个人都爱着她,你是,慕箫也是。其实就连四哥当年也对她有过想法,当然,那是在你们结婚前,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说起这些,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相比之下,我就显得太惨了,我长这么大,就喜欢慕箫一个人,就算苏宛清已经嫁给了你,他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三哥,这一切你都知道吗,难道你不介意她对你的不忠吗?”

“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虽然有很多人喜欢她,可是她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无论是慕箫还是景熠,那都是他们单方面的爱恋,她爱上了我,心里就再装不下别人。嫁给我之后,她和慕箫就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了,这些我比谁都清楚。爱情不能强求,你没有错,慕箫也没有错,宛清就更没有错了,你没有理由怪她。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些事你该看清他不是你的良缘。往后的日子还长,你会遇到真正爱你的男人。你是黎家的女儿,是我的妹妹,不应该为了男人卑微到尘埃里,而是应该被别人捧在手心里爱着护着。”最后几句话,明显是在逗她开心了,她也配合地翘起了嘴角。

“至于那个孩子,只要你点头,他就永远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从此与你无关。你可以重新开始,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抹去。”

自己真的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吗,黎雨秋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但黎景烁的话至少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林慕箫不是她的良人,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样美好的爱情不属于她。他们是步行回家的,回去的路上,遇见很多情侣牵手散步或夫妻带着孩子,那幸福美好的画面让黎雨秋的心产生了动摇,为什么她就不能被爱,然后过着这样简单幸福的生活。

兄妹二人回到静园的时候,苏宛清和林慕箫坐在沙发上聊天,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黎景烁敏锐地发现苏宛清眼眶有点红红的,他顿时就后悔了,怎么能让他俩单独相处呢。虽然苏宛清对林慕箫是没别的想法了,可林慕箫这小子不是啊。他给了林慕箫一记白眼,然后担忧地问苏宛清怎么了。当着那两人的面,苏宛清只摇头说没事。

回来后的黎雨秋已经换了心境,再面对林慕箫时也多了几分坦然。这下,是时候让他们二人单独谈谈了,黎景烁夫妇便回避了。

“雨秋,我对不起你。”

“是,你是对不起我,可最对不起我的人是我自己。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爱上你,或者在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就应该放弃,我固执、一厢情愿,傻傻的以为时间能改变你的心意,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到最后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我用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吸取了教训。如今,我回家了,过去的一切我想全部都给忘了,然后重新开始。”

林慕箫没想到她出去一趟心态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连她都能释怀,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有些卡在喉咙里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孩子,黎雨秋的心还是疼的,无论如何,那终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却一刻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的嘴角微微抽搐。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她才说到:“三哥说他会派人去把孩子接回来,然后给他安排好今后的人生,那个孩子与我无关了。”嘴上云淡风轻的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到最后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蹲下身子抱紧自己。

林慕箫心疼他,可是既然要放下过去,他便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到:“那个孩子,从此以后,姓林。”

“什么?”黎雨秋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林慕箫,那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她问他,明明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明明不爱孩子的母亲,为何还愿意将他养在自己身边。

林慕箫只告诉她,那个孩子带回去后,林家人都很喜欢,尤其是他的父母,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疼爱,他还没有告诉他们孩子的身份,如果黎雨秋答应,他就会说这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没告诉她的是,自己已经没有结婚的打算了,战争一触即发,今后的时间他可能会全身心投入到战争中,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收养这个孩子,就当圆了老父母抱孙子的心愿,或者等到哪一天她后悔的时候,还能找得到她的孩子。

黎景烁和苏宛清一离开客厅后,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她刚才都跟林慕箫说了什么。黎雨秋和黎景烁在外面的时候,林慕箫和苏宛清原原本本地说了他和黎雨秋所有的事,包括她为他挡了一枪差点致命。

苏宛清听后长长一声叹息,“没想到她竟这般爱你。慕箫,你对她的确太过残忍了。她这样奋不顾身的爱你,却还是走不进你的心里,我替她难过。”

“你知道我心里一直装着谁。当初你离开北平时,答应我还会回到我身边,我一直都记得。”

“慕箫!”苏宛清低喝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都嫁给景烁这么久了,所有的事情我也跟你说清楚了,我跟你决不再可能。”

她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懂呢,落寞地垂下眼睑,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宛清鼓起的肚子上,“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跟雨秋挺像的,固执地爱一个不可能的人。”

“你和她不一样,只要你愿意,她的爱就能有结果。如今她弄成这样,你也有责任。”她毫不客气,以老朋友的身份责备他。

“你希望我娶她吗?”

苏宛清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却突然提出,她微讶,“如果你能给她和孩子一个家,我想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可林慕箫心里忍不住难过,“好,我听你的。”说完这话,他忽然又问到,“宛清,我可以抱抱你吗?”

明知道知道她会拒绝,所以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绕到了她的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不过一瞬的时间就放开了。这一抱,是与他曾经没有希望的爱恋做告别,而苏宛清就是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她对不起这个男人。

林慕箫那卡在喉咙里的话就是想问黎雨秋愿不愿意嫁给他,可是黎雨秋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放弃了他。而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释怀的感觉,答应苏宛清的事不算没办到。

林慕箫当晚就回了北平。在四个人的商量下,他们给孩子取了名字,林平乐,一生平安快乐就是黎雨秋对他唯一的期盼。而这孩子的身世,这辈子也只会有这几位长辈知道。在静园待了几日后,黎雨秋回了黎府,那几张孩子的照片也被她带回去偷偷藏了起来,这是她在世时对这个孩子长相最后的记忆。

自从那日黎景烁怀疑白樱的身份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了。他的人每天都会报告白樱的行踪。但她并没有固定常去的地方,一段时间喜欢去这个戏院,过段时间又会喜欢另一家西餐厅,这样刻意的变化反倒让他觉得不正常。

日本人占领东三省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对中华大地的侵略意图更加明显,北方传来情报,日本人已经在进行战略部署了。而南方,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这日,薛承晔、黎景煜、蓝锐一起来家中吃饭,白樱也一同作陪,饭桌上,他们很自然就聊到了军事。

无意间,黎景烁透露了华东布防方面的消息,意在表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话,是故意给白樱听的。吃饭的时候,众人还是一脸严肃,可是饭后又换了心情,薛承晔提出要出去玩玩,黎景烁原本是拒绝的,架不住薛承晔和蓝锐两个人的热情,最后四个男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白樱听见他们在吆喝着不醉不归。

时针即将指向十一,黎景烁还没有回来,卧室里的白樱已经准备好了。当时针稳稳地停在十一时,她轻轻一跃,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而她的目标依旧是黎景烁的书房。这是她第二次来了,轻车熟路,直接奔向画像后面的保险箱。不出所料,密码已经换了。

蛰伏的这段时间,白樱一直在研究密码锁这种东西,结合所学以及上一次的经验,耗费不算长的时间,她终于打开了保险箱。一张牛皮纸绘制的华东布防图静静地躺在里面。她迅速拿了出来,铺在地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微型相机拍下来又重新放了回去。很麻利地做好了这一切,她从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幸运的是,这一次她没碰到黎景烁。

直到她回房洗漱收拾好一会儿后,外面才响起发动机的声音,然后就传出黎景烁略带醉意的声音:“我没醉,还能再喝几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又渐渐变小,伴随着“嘭”的一声,白樱知道黎景烁是回房了。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早上,黎景烁已经吃好了早餐,白樱才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黎景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她也只是很平常地同他打了声招呼便坐在一旁吃起自己的早餐,两个人和平常均无差异。

早饭过后,黎景烁早就已经去了司令部,而白樱也上楼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她告诉丫鬟,约了朋友听戏,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她没有让府上司机送,而是拦了一辆黄包车。上车之前,她还很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车跟踪后才上了车。但她还是输给了精于算计的黎景烁,因为黄包车夫邹良就是他的人。

邹良将白樱送到戏院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清她跟什么人进了哪间包厢后才去向黎景烁汇报的。黎景烁得到的消息是,白樱约了她以前的一位女同学,进了二楼最左边的八号包厢。这边的戏刚刚开始的时候,黎景烁就已经赶到了戏院,不过他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他特意换了长衫布鞋,戴上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亲自跟踪白樱的计划,除了特别吩咐过邹良后,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进了戏院后,他径直走向八号包厢,如他所料,这里并没有人。他将整个包厢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正门并没有其他出口,连窗户都没有,看来那个女人应该是从正门出去的。

他出来的时候,本能的朝刚才来的方向走去,搜遍二楼所有的包厢后,都没有发现白樱的踪迹,难道她已经离开了这里?可是一直守在门外的邹良告诉他,并没有看见白樱出来,并且这里没有其他出口。

黎景烁站在一楼抬头仰望二楼,随后又回到了八号包厢,转了一圈后走了出来,在迈出脚步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走廊的木墙上好像有缝隙。待他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门,并且在角落里,没有光线,根本不容易看见。而他发现了。

推开那扇门,露出的是一段黑暗幽深的楼梯,踩在上面吱哑作响,和这戏院古老的风格倒是很匹配。走到楼梯的尽头,他看见的又是一道暗门。很明显,有人在里面,因为他听见了里面窸窣的声音。

没有一点点防备,屋内的白樱被突然打开的门惊到,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枪的主人是谁看不清,他低着头,黑色的帽子遮住了脸。而她的枪还在桌子的另一边,已经来不及去拿了,那人的枪已经抵在她的前额上了。

黎景烁摘掉帽子,一张脸露在白樱面前,对方很明显是惊讶甚至错愕的。黎景烁的枪一直抵在白樱额头上,而目光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白樱身前的桌上。

环境很简陋,不大的屋子里就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桌角上放置的移动电台,看来是一个流动据点。屋子虽不大,却有隔间,就在白樱身后有挂着灰白的的帘子,透过下面的缝隙,隐约能看得见里面透出红色的光。再看白樱手边的东西,是几张修剪过的照片摆在一起,正好拼成一张华东布防图,帘子后面的小隔间是做什么的,自然不言而喻。

白樱拍下布防图的照片无可厚非,但她却要自己再手绘一份,这就奇怪了,黎景烁饶有兴致地看着照片旁边的纸,上面是绘制了一小部分的布防图。

“日本人有强迫症吗,窃取的东西还一定要原版,你们难道没有考虑过这样做风险很大吗。如果不是要绘图,我还不一定能抓到你。”黎景烁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而白樱听后竟也是一声冷哼:“日本人想拿到真正的布防图,哼,做梦!”

这突如其来的谩骂着实让黎景烁一惊,而白樱抓住了这个机会,立马挥臂打开黎景烁的手,然后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枪,可是比速度她还是比黎景烁逊色多了。就在她的手指已经碰到枪柄的时候,一只脚踢了过来,枪连带旁边的电报机一起掉在了地上。电报机是装在盒子里的,落地的时候,和另一样东西一起从盒子里掉了出来,黎景烁一眼就看到那本《悲惨世界》,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生成,“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枪口重又对准了白樱。

蹲在地上的白樱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前,主动凑近黎景烁的枪,“想必你已经查清楚了我的身份,但我不是日本人。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个母亲,她姓白,是中国人,我和她一样,是中国人。”

“你是□□地下党?”黎景烁这句话,带着七分疑问,三分肯定。而他对面的白樱听后却是浑身一震,此刻脑海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怎么知道,唯一暴露她身份的只有那本《悲惨世界》,但是这个秘密只有华东区域小部分地下工作人员才知道,难道已经被国军破解了?恐惧感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然而这时黎景烁的话却让她冰冷的身子瞬间变得热血沸腾。

“这本前朝译版的《悲惨世界》已经不在国内出版了,用它做华东地区的特别电报密码本是我提出来的,一共有20本,你的那本编号17,数字还是我亲自写上去的。”

在白樱震惊的目光中,黎景烁的枪已经放下,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们二人同属一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