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母女俩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席面上的客人接着传杯弄盏。汉子们喝的微醺，婆娘和孩子们也都鼓腹含和，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段小插曲而失了兴致。也是，谁家没点儿糟心事？只是没闹腾太大而已，就算心里有点想法，也给足了叶山面子，没在席面上乱说。

缓了一会儿，叶山的半边脸已经全肿起来，正常说话是没问题，但是却没有了陪客的心情。林俊和林广文又换到这一桌，帮叶山招呼着，不时的还劝上几句。

虽然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但叶山听了心里好受了不少。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哒哒哒的声音虽然陌生，但是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声音平时在李家村几乎少有。

“山子，是不是来你家的？听这声音就临的近了，咱们村里这段时间就你家偶尔过辆马车。”李朗端着杯子抿着小酒，为了缓解气氛，对着叶山打趣。旁边的几个老人心里估摸着，叶家是熬出头了！现在这生活水平一般人家可比不了。

叶山听见李朗的话认真想了一下，确定自家的新房之前订的东西都到了，一双略有血丝的眸子看着李朗，慢慢的摇了摇头。

就在这边谈论着，那边的马车已经露出了头，乡亲们都停下手里的碗筷，看向奔驰而来的马车。隐约能看到，前面驾车的是个身着布衣的青年人，岁数不大。

有的三四岁的小孩是第一次见马车，还会奶声奶气问旁边的父亲：“爹，这是什么呀？怎么方方正正的？还会动？他是不是来咱们这里抢吃的？爹你可得看好了，不能给他。”听得旁边的乡亲忍俊不禁。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叶家新房附近。驾车的青年人猛地一拉缰绳，嘴里长喝：“吁～”，刹住了马车。

林氏见这马车真是朝自家来的，就要起身过去询问。叶涟也被这马车吸引了，待到看清前面驾马的青年人，认出是张家医馆的药童张清，也跟着上去，一边对林氏道：“娘，应该是师兄来了。”

张正扬伸手掀开马车的车帘，双眼先扫了扫外面的景色，没有镇子上的喧嚣和繁华，四周基本上也没几个人家，但是迎面而来的气息却令人神清气爽，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下了马车，就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叶涟和林氏。

因为是来吃宴席，张正扬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只见他身着天蓝色的绸缎长袍，衣襟和领口都绣着精致的竹叶花纹，头上戴着一根羊脂玉发簪，将一头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远远看去，越发的玉树临风。

叶涟快步上前，先是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张正扬，然后盯着张正扬的眼睛打趣：“师兄，你别说是因为置办这身行头才来晚了！”没待张正扬说话，又撇着嘴：“说好了早点来，你就不怕我们等？”

被叶涟略有责怪的眼神扫着，加上今天的衣服确实是放置了很久，穿着不太习惯，张正扬的脸颊一时间有些发烫，看着叶涟解释：“师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医馆临时来了几个患者，加上又去置备礼物，我才来晚了，有你这么打趣师兄的？”说完还报复似的捏了捏叶涟的右脸，俊脸上有些恨恨的。

叶涟右脸被拎起老高，挣了挣都没逃出来，呲牙咧嘴的冲张正扬喊：“师兄，你给我松开！”顾忌着林氏就在一旁，张正扬得逞了就放过叶涟，转身对着林氏行了一礼，嘴上道着伯母好。

林氏看着越发俊俏精神的张正扬，嘴上含笑应着。想起张老大夫对自家闺女的看重，心里又添上了几分感激，道：“不晚不晚，还特意给你留着菜呢，走，正好咱们一块吃。”然后又招呼着驾马车的张清一起。

叶涟在一旁看着林氏脸上热切的表情，撇了撇嘴，手揉着酸酸的右脸。心想：怎么跟师兄一比，自己更像捡来的？

张正扬没急着跟上林氏，先是对张清吩咐着：“张清，你先把车上带的礼物送到院子里，然后过来一起吃饭。”然后才看着林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伯母，这次来也不知道带什么礼物，想着你家新盖得房子，我就买了几匹布料过来。希望您别嫌弃。”

席面上的客人看到青年人怀里抱着一匹匹布料走进院子，来回好几次才倒腾完。里面既有镇上人家穿的绸缎，又有上好的棉布，什么花色都有，心里不禁嘀咕：叶家啥时候又搭上个有钱人？那少年长得俊俏，一看就不是乡下孩子，还是坐着马车来，叶家这也太能耐了吧？

大家伙在席上小声谈论张正扬的身份，直到有的乡亲去过张家医馆，认出张正扬，众人才恍悟原来他就是张老大夫的孙子。亲眼看到叶家和张家走的如此亲密，再看向叶涟的眼神也变得耐人寻味。叶家能有今天，到底有多少是靠了这个小妮子？

叶涟自然没有功夫去想这些，看着张清来回的往院子里搬布料，里面的大多都是自家现在能用到的棉布，就是几批绸缎也不是特别华贵，但是里面不同的花色差不多家里每个人都能用上，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叶涟对着张正扬道：“师兄，你来就来了，还买这么多布料做什么？咱们之间也不差这个。”

“怎么了？师妹不喜欢吗？这是我第一次挑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家需要什么。”张正扬想了想又看着叶涟问：“刚才一看见你，你就阴沉着脸。恩？搬新房了还不高兴？”

“你不知道，刚才我奶又来闹了，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没事，不说了，快吃饭，尝尝这个狮子头，我记得你爱吃。”叶涟说完就夹了一筷子送到张正扬碗里。

叶帆是第一次见张正扬，正坐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细细打量，看着叶涟给张正扬夹菜，捧着饭碗小声支吾道：“姐，我也爱吃狮子头，咋不见你给我夹菜。”说完似是发现不妥，脸蹭的就红了。

张正扬突然闻言，看着叶涟疑惑：“这……这是你亲弟弟？”还不忘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到叶帆碗里。见叶涟点头，又反复看了看这对姐弟，半响说出一句：“你……呵……你和你弟弟真是不像。”

叶帆低头看着碗里一小块狮子头，脸色更红了，嘴上没忘了道谢，低着头就开始扒饭。

几个少年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不一会就熟悉的差不多。聊得投机，等到席面散了还有些意犹未尽。林氏本来还有些糟糕的心情，在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中也散的差不多。

送走客人，又把席面收拾的差不多以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旧院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一家人直接就搬进新家。

因为其他几个厢房的家具还没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叶山和林广文睡在正房，王氏和林氏母女都睡在叶涟的床上，林风和张正扬跟叶帆一个屋。后院的屋子都已经装好，肖家几口子包括一直在刘婶子家住的肖老太太也都住进了后院。

晚上，趁着叶涟在叶帆房间里跟几个少年说话，王氏就拉着林氏坐在叶涟的床上。想起今天席面上莫氏的言行，王氏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一样，一下下的泛着疼。当时顾忌人太多不想把事情闹大，自己也不好发火，不过这心口是始终憋着一口气。

拉过林氏的手，王氏眼圈就红了，小声道：“小娴，这么些年你婆婆始终那样儿，真是苦了你了！当初我就说叶家不是个好人家，你爹非不听，看重了那叶长江是个憨厚的，谁知道他们家现在能是这么个光景？好在叶山是个知道疼人的，你家日子也越过越好，要不娘都想让你跟娘回家住啊！”王氏的眼角就流下的泪水，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心疼。

林氏听见母亲的话，看着王氏脸上比前几年又多出的几道皱纹，颤着声：“娘，你这是说的啥？叶山对我挺好的，现在跟老宅关系也断了，咱家只会越来越好，这丧气话是再不能说了。这几年都是闺女不孝，让您操心了。”林氏掩去心里的委屈，闭上通红的双眼靠在王氏身上，只觉得安稳。

王氏搂着林氏，叹口气，又道：“前几年没分家，我和你爹经常去老宅给你讨公道，谁知道莫氏心里不顺，反而变本加厉的折腾。这几年啊，我和你爹惦记你又不好直接去老宅，只能跟李家村里相熟的打听。娘知道你受了不少苦，好在现在熬出头了。经过今天这一折腾，以后那婆子再来，你不理会她，别人也不会说你闲话的，我苦命的儿啊！”

林氏靠着王氏的肩膀，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心情也变得更加平和。

母女二人良久都没说话，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像是又回到林氏小时候，一股温情流淌在小屋的每一个角落，是属于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