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夜瞥了一眼，皱起了眉。额头上可以看见明显的“川”字。
畏惧的落画怯怯的抬了抬眼皮，看了奚夜这神色，又吓得面如死灰低下头，身影又抖了几抖。
“咦？这是什么东西啊？糊糊？”凌晓心凑过头来，看见落画手上端着的东西，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落画心中一凉，大小姐，您看不出来这是粥么！！
他端着饭盒的手又抖了抖。
“哎！这是粥诶！”凌晓心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从盒子里捞起一碗，自顾自的吃了几口。
哎，落画，你好歹是妖啊！这煮得啥？看奚夜那脸都要沉出水来了。你小子感念我的恩德吧！
“其实还不错，能吃。奚夜你要不要吃点？”凌晓心一边舔着勺子，一边看着站在一旁不做声的奚夜。
大哥，你就认了吧！这是你捡回来的家奴，再蠢也只能将就了！
“嗯，你喜欢就好。”奚夜面色缓了缓，也从那食盒中端起一碗。看那凌晓心坐在了树下的木桌上，自己也走了过去。挨着她坐起。
凌晓心见他过来了，就冲他会心一笑。奚夜也弯起嘴角，笑得明媚。
“啧啧，这郎情妾意的。”落画杵在屋檐下，看着这幅情景。小声嘟嚷着，心里多少有些羡慕。又感慨幸亏凌晓心不挑食。他算是躲过了一劫。
“你？新来的？”落葵看了这一幕，忍不住在笼子里朝落画悄悄叫了一句。这落画才抬头看了眼鸟笼，这翠鸟也能说话？
“妖怪？”落画怂怂的问了一句。他总觉得跟着现在这位大人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说的好像你不是妖怪一样？”落葵翻了翻白眼。
“君上收了你伺候他？”
“君上？你说那位大人？”落画眼睛瞟了瞟正在和凌晓心一起言笑晏晏喝粥的奚夜一眼。
“正是，你都不知道？君上就收了你？”落葵惊讶的叫出来。
“我，我，我，我！！！”落画觉得自己激动得要昏过去了！这妖界能称得上君上的，统共就那么几位。这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谁要是能见过真正的君上一眼，那都是够在小妖中吹好几年牛的！更有诸多修炼高深的妖怪，想尽办法都要拜入君上的府宅中，以求庇佑！
我这种等闲打流的妖怪居然也能待在君上身边！！这是祖上积德都求不来的啊！
落画流出了激动的泪水！我现在是见过大人物的妖怪了！是大人物的随从！他觉得自己的形象都高大起来了。
他现在看着奚夜，都觉得他身上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哪怕以后要冒着被惊雷劈死的风险，我也一定要死皮赖脸的留在他身边！
“我，我想问大哥，您口中的君上是哪位君上？”落画谄媚的笑笑。
“仙灵山的墨云君。”落葵悠悠的说着，口吻里满是自豪跟骄傲。
“那大哥您呢？”落画一听说奚夜的身份后，心底震撼不已，一是心绪难平。对这笼子里的小翠鸟也生出几分敬意来。
“我？我可是大人的贴身亲信！”落葵洋洋得意的说着。
“对了！新来的，我问你，君上身边那凡人女子是什么来历？”落葵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问着这新来的随从。
“小的不知，小的初次见这姑娘，不过是拉扯了下她，就遭了君上的一道惊雷。”落画刻意将大人的称谓替换成了君上，以显示自己是君上身边的人。心里的得意也浅显的挂在了脸上。
“君上是你能叫的么？君上让你叫他什么就是什么!”落葵一副老人的姿态训斥着他。其实这新来的小随从也还不错，这样以后就不会自己一个人挨雷劈了。
落画恭敬的点了点头：“大哥说的是，小的会记住。”
“你要是听话，我以后自会多多关照你的。切记，别让那凡人女子发现我是妖怪，我揣测君上是不想让她知晓的。”
凌晓心吃着粥，看见落画对着鸟笼又点头，又哈腰。似乎还在碎碎念，觉得甚是有趣。
“落画？你在和小翠鸟聊什么？”凌晓心笑嘻嘻的问着。
落葵听声音后，抬眼一望，就看见奚夜眼里冷冷的寒光，他直接啪叽一倒，躺在笼子里。
“唧唧.....”
“大人，我就是没见过，就，就”落画一紧张，又舌头打结了。
凌晓心见它这模样，就知道它为难。笑了笑，也不再追问。只是又拉了拉奚夜的衣袖。
奚夜侧头看着她，他低眉时，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很好看。又逢清晨的朝阳升起，薄雾冥冥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全身闪耀着浅浅的金色，像是仙境里的人物一般。
凌晓心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他皮肤柔滑细致，白皙得闪耀着光芒，好像从未晒过太阳一般。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奚夜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又没看你，我想事情。”
凌晓心觉得刚才一时花痴有些丢了面子，赶紧找话搪塞了一下。
奚夜看着她，她今日穿着一袭青色长衫，银线绣竹叶点缀在外衫上。头上挽起斜云发髻，插着一只纤细的白海棠玉簪点缀。头上的青丝如流水般柔软的淌在身后直至腰际处。
清秀的眉眼灵气四溢，眼眸中总像有一抹清泉在涌动。脸颊微微泛红，看着更像是微醺的海棠花。一颦一笑总带着时有时无的柔弱。
“你以前都怎么过的？”奚夜用修长的手指，将她脸颊处略显凌乱的鬓发撩至耳后。
“我....”见奚夜帮自己撩发，她立马用手抚摸了下耳后的鬓角，又用手慌乱的撩了撩另一侧的发丝。
我以前是怎么过的？想不起来了。她脑子里总闪着昨夜那女子笑着拈东西吃，又捏了俊俏男子脸皮的动作。还有那男子并未做声一直柔情笑着的深情模样。她心里有一丝烦乱。
“不记得了。”凌晓心皱着眉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大概就是被混混欺负这些，灶灰里扒东西吃，这样凑合着过吧。”她想起醒来时第一天那凄凉的遭遇，凌晓心大概一直就是过得这样的日子。
“我记得那天还有混混来欺负你？”奚夜眼里闪过一丝疼惜，他当时该出手的，这样她可以少受些罪。
“哎！至今想来都有气！”一想到自己曾被陈数这样的小混混甩过两个大耳光，心里又气愤起来。
“那个叫陈数的混子，居然敢打我！不过我也打伤了他一条腿，算是扯平了！”凌晓心蹙眉说着，心里大抵是觉得气，又拍了下桌子。
“嗯，只伤他一条腿，算是便宜他了。”奚夜皱起了眉头。这账还得给他算一遍，看凌晓心这样，就知道她心里还有委屈。
“哎，说到这，我又想起我的百鬼剑了！也不知道玄觞沐阳那边怎么样了？”凌晓心用手指抠着桌板，又叹了口气。
“我们今晚把牛鬼收拾了，就去。”奚夜笑眯眯的伸出手摸了摸凌晓心的额头。
“都怪南宫家那些吃干饭的！尽想着权势，正经事一点也不做！”凌晓心才说完，又想到自己好歹也是除妖世家的。如今和吃干饭也没什么区别，遂又闭了口。
昨日沉殊在集市里撞到奚夜后，方才明白。现在这交远城已经是藏龙卧虎，远远没有他想的太平。
本以为只需要堤防除妖的南宫世家，现在看来还需要小心其他的大妖怪这些。以免搅进不必要的麻烦里。
他现在算是半鬼半妖，只因为当年死后执念不散。化作孤魂野鬼，偶遇仙人做功德，渡了他口仙气，算是留在了人世。
沉殊骑在马背上晃悠，环顾这林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遍地绚烂的花朵，却提不起丝毫兴趣。心里还生出一丝悲戚，物是人非。曾经的街道现在居然成了个野林。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阴郁的眼眸仍看不清神情。
他想去的是千钰城。只不过世事变幻，沧海桑田，昔日的千钰城已变作今日的交远城。
也不知道我想寻的，还能不能寻到。
骑行片刻后，沉殊翻身下马，将骏马随手系在一旁的小树。他随意的坐于一旁的大树底下。大树的树干粗壮，要约莫五人手牵手才能环抱过来，树娅枝繁叶茂，葱翠的绿叶将阳光遮挡了大部分，只剩些许阳光透过叶缝照射进来，映在地上，随影移动。
“是个休憩的好地方。”沉殊靠着树干，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片片绿叶，生气盎然。“只可惜你虽繁盛，却如我前世般，虽有生命，却被终日禁锢。”
他身穿一件红色麟纹底衫，明明是烈焰般的颜色，却感受不到一丝明媚。漆黑的长发和如墨般的眼眸，都透着凉透心间的寒意。
沉殊摘下斗笠，他面色阴沉，一声不响的将随身所带的画筒打开。取出一副精巧画卷，将长长的画卷铺展开。每当心情沉闷，看着这幅百莲古图，心里的阴郁便会被一扫而空。
图中一汪清浅的池水，争相竞开了朵朵睡莲。有含苞待放的，有半开半合的，有灿烂绽放的，也有初初凋零的。各姿各态，美不胜收。看着这图，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能感受到莲花阵阵的清香，心如止水般清静无忧。
满卷的莲花，只其中一朵，在沉殊看来独独不同，格外的灵动，哪怕在众多各色莲花的簇拥下，也能一眼发觉它的惊艳。灵气中不失静态，柔媚而不妖娆。他清冷的脸庞勾出一丝笑意。
他又想起，那个雨天，临池而坐的他，一如往常般看着池中莲花出神。他竟看见莲花上生出一个女子，与他莞尔一笑。当真是翩若惊鸿入梦来，竟也让阴郁的他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自此以后他总觉得那株莲花与其他不同，在他眼里是那么独一无二。
可是不知为何，自那雨天之后，他无论在莲池坐多久，也再未见到过那个女子。倒像是一场无果的单相思。
或许一切只是幻觉，梦境而已。但那清冽的凉雨和那柔美的微笑又是那么真实。以至于这一幕被深深刻进心底。他叹了口气，内心惆怅不已。
看得出这幅卷轴，已经被观摩多次，卷轴的边角已经开始微卷。沉殊轻轻用手掌摩挲着，想尽力弄平整点。看着画卷末，姜亦殊的落款又变淡了。由当年艳丽的朱红色已残褪至微微发红，甚至还泛着些黄。他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卷好，装进画筒。
沉殊牵着他枣红色的骏马，温吞的迈着步子走出了荒林。这一路走来，竟没有半点与当年相似。
当年的南王府现在的西荒且且林。江山易主，白云苍狗。
他眼眸里露出一丝嘲弄，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