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珍娘见出了宫门,便开口喊凤阳,却被凤阳按了按手,立时便止住了话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凤阳。
凤阳稍稍掀起帘子,一眼便看见骑着马护卫在两侧的侍卫,以及前头看着十分不起眼的马夫。
“郡主,可是马车行得太快了不舒服?臣叫他再行慢些,”一个侍卫立即察觉到凤阳的动作,驱马来到了马车变,就准备叫马夫慢些。
“非是如此,”凤阳借着掀起来的那点子缝隙道,“在宫中时,因宫规所限,不能快行,但本宫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故而想着,如今已出了宫,可能加快些速度?也好叫本宫能早些回府。”
“马车颠簸,郡主……”
“都这时候了,哪儿还能顾得上马车颠簸,”凤阳语气有些不好,但又很快缓和下来,“两位侍卫也是职责所在,是本宫过于……还请两位侍卫见谅。只是本宫也不是那等身体娇弱之人,两位侍卫只管加快行程便是,若有什么事,本宫一力担待便是。”
“郡主言重了,郡主担心侯爷本是人之常情,是臣等太过拘泥了,”那侍卫忙嘱咐了那马夫一番,一行几人便加快了速度往平山侯府赶去。
因马车加快了速度,车帘便也时不时被风吹起,投入缕缕寒意。凤阳这才贴近了珍娘,在她耳畔轻声道:“这会子不好说话,等回去了再细说。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觉着不好。”
珍娘点了点头,接着偶尔透进来的月色,看着凤阳,只觉得她此刻虽皱着眉头,目光却显得十分坚定,看上去极亮。珍娘看了一刻,也觉得不够。
因凤阳这番做派,珍娘猜测凤阳许是觉得这两个侍卫有什么问题,想了想,便也拉过凤阳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程姑姑去寻凤阳时她也在场的原因。却原来,今日早些时候,凤阳不过才刚走,程姑姑就领了人来,说是皇后娘娘有事寻她,然而事实上,不过是在偏殿坐了一个时辰,便被程姑姑领着去寻了凤阳。早些时候太子和四皇子也和皇帝一道在皇后这里说话的,只是后来有人传了什么消息来,太子便离开了,四皇子也被送去东偏殿歇下了。
若用话语说来,其实不过寥寥数语,但若用文字写来,就有些长了,珍娘为求速度,难免于字上头有些疏漏,但也因着这写字的慢,让凤阳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很快,凤阳便将一切都串了起来,从平山侯和宣平世子二人进宫面圣结束开始。就算今早上昌平不出那样的疏漏,只怕圣人也是会寻了其他莫须有的错处贬了昌平的,只是这会儿,是昌平自己送上去的现成理由罢了。而后自己被娘娘命去诏狱见昌平……若是圣人不晓得,那么就是娘娘自作主张,却没料准后事,但凤阳更倾向于皇帝是一早就知道的。
娘娘在深宫之中,如何能拿到意义如此重要的朱钗,重要到昌平只需一眼,便认了出来。最让人怀疑的是哪个引路的老宫人,为什么他要在诏狱之外说那样的话,以及他为什么要误导自己他是娘娘的人。娘娘为什么要一早就把珍娘传到她宫中,又为何要让珍娘和程姑姑一起来接自己……
凤阳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珍娘的手指,很有几分心不在焉,突然,凤阳的指甲不慎刮了她的手一下,手指一痛,似乎连脑子也一瞬间清明起来。珍娘在自己之后便被传到了娘娘宫中,当时太子和四皇子也在,他们是过了一阵才离开的,那么这过了一阵子,是不是就是在那老宫人在诏狱前头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呢?可以肯定的是,太子是亲自去平乱的,那么如何算得准叛乱的时间呢。至于珍娘……倒很像是娘娘特意帮自己护着的,但也不晓得是不是娘娘故意透出这些消息让自己知道。
不管是不是,自己也承娘娘的情。回过神来,就看见珍娘拉着自己受伤的手,满脸的心疼,总算是舒心了,不由靠近了昌平道:“等会儿下了车,也得记得我受着伤呢,不许不心疼。”
“我何曾不记得过,”珍娘点头应下,细细一品,却觉出凤阳并不全是叫她急着她的伤,也是为了告诉自己,下车后也得保持着心疼的模样,自然,只要心疼就行,哪管是心疼的谁呢。
珍娘不由朝凤阳看过去,却见凤阳早含笑看着自己,只能自己想明白,不由捏了捏凤阳的手道:“你也来和我绕弯子。”
凤阳见她明白过来,不由歪在她身上道:“可算是快到了,听说娇娘有了身子,你可别吓着。”
珍娘闻言,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娇娘是谁。不过瞧凤阳这模样,也是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大抵还是因着娇娘肚子里的孩子,还会特地同自己提上这么一句。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凤阳与珍娘还不及反应,便有人掀起了帘子,恰瞧见凤阳歪在珍娘身上,十分疲倦的模样,而珍娘也有些出神,像是伤心过了头。
“郡主咱们已经到了。”
凤阳将目光慢慢移到那掀起帘子的侍卫面上,半晌,才眯着眼慢吞吞道:“胆子倒是不小。”
“郡主,徐侍卫也是心急,这才到了侯府门前,片刻都等不得,便要禀告于您。”另一个侍卫倒是帮着这徐侍卫说话。
“哦,是吗,”凤阳仍坐着不动,只拿眼睛看着这徐护卫。
这徐侍卫低着头,额前渐渐冒了些汗珠子出来,忙又拱手道:“正如叶侍卫所说,是臣过于心急失了分寸,臣……”
这徐侍卫原本是用手掀着帘子,这一拱手的工夫,帘子没了支撑,自然重新落下,马车里头又是一片漆黑。
凤阳坐直了身子,却没开口,倒是珍娘先一步掀开帘子,打断了徐侍卫:“徐侍卫不必在意,郡主也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这会儿郡主正忧心侯爷呢。”言下之意便是,郡主忙着,没工夫在乎你这点错处。
珍娘说着,便先出来了,又一面把车帘子挂在一旁,方回首去瞧凤阳。那徐侍卫本尴尬的待在原地,还是那叶侍卫指了指大门,他方才快步赶到平山侯府门前,敲响了大门。
“不知是哪位大人深夜来访,府中如今不便招待,还望大人明日白日再来。”一个门房用方言吼着这文绉绉的一句话,很不大像,一听就知道是别人嘱咐他这么说的。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等徐护卫回话,而是自己喊道:“是郡主回来了,还不快去禀报大管家。”
一听这话,里头立时便有了动静,先是一个小管事模样的人探头出来,瞧见了珍娘和她身边站着的凤阳,忙激动得开了大门,一面招呼人进去禀报,一面领了人出来迎接:“郡主?夫人!真是咱们郡主夫人和萧姨娘回来了!”
“恭迎夫人、姨娘回府,”那管事忙把凤阳两个迎进门,一面叫人安顿好侍卫和马夫几个,一面对凤阳两个道,“咱们都以为夫人您要明儿才回,连大管事都预备好了明儿早晨一早就去宫门外接您呢!这样冷的天气,您和萧姨娘合该再多添两件衣裳,再拿个手炉……对了,手炉,快给夫人和萧姨娘送手炉来。”
“不必了,”凤阳制止了那管事,“还是快带我去见侯爷吧,我在宫里得了消息,怎么坐得住,若还等到明儿早晨,倒不如这会儿就快些回府。”
“诶,好,好,”那管事闻言也不再多说,只是步子加快了几分。
半道上凤阳三人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大管事,他身上衣衫虽还是丝毫不乱,但精神却十分萎靡。瞧见了凤阳之后,也没多说,一揖到底,便亲自给凤阳两个领路。
“今日本宫在圣人、娘娘处得了消息便匆忙出宫,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大管事你过会儿好好给本宫说说。”
大管事点头应道:“合该细细说给夫人您听的。”
凤阳看了珍娘一眼,珍娘会意,温言道:“圣人心疼夫人,怕路上有个好歹,特意安排了马车,又指了侍卫,大管事可得好好安排,切不可怠慢了。”
“多谢萧姨娘指点,圣人疼爱夫人是好事,咱们府里可不能掉链子。”
凤阳听得大管事如此回话,唇边闪现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又很快收敛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瞧瞧,他们可说什么了?好像是说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凤阳跟着大管事一路急行,若不是从前在宫中练出来的好体力,这会儿可撑不住这么久。
“夫人,咱们到了,”大管事亲自替凤阳推开门,“奴豁出老脸去,为王爷请了柳院判,如今柳院判才刚歇下。”
“就不必请他了,有旁的话,明日柳院判过来时再问也无妨。”
凤阳一进去,就闻到一股久久不散的血腥之气,一抬眼,就瞧见床榻边上立着的小腹微微隆起的娇娘。第二眼,就瞧见了床上面唇发白,气若游丝的平山侯。
“怀着身子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便是放心不下侯爷,也该好好坐着才是。王爷不过是受了伤,若是你又出了好歹,本宫可没脸去见老侯爷和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