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葬礼
作者:哨兵树      更新:2020-02-15 17:56      字数:3680

“懦夫,恐熊少爷!你还沉浸在炉边故事的情节当中吗?这地方不适合你,回去含着你母亲的**入睡吧。”火葬举行前,雷扎卡-蓝斯特**走到身边的时候回头对着站在人群后的乔伊盾低吼,浅褐色的双眼像利剑一样抵在他脸上,雷扎卡的话语将他内心的怒火点燃。

乔伊盾迎着对方的目光冰冷地看着年轻士兵。继续吧,胆敢侮辱我的家人的话葬礼上就需要多准备一堵柴堆——那是他的底线。

年轻士兵的脸上有着盐状灰白粉末,干燥脱皮,初长不久的褐色胡须在下巴处用一枚铁环扎在一起,两鬓粗须则像迎面劲风吹向耳后与褐色短发相连。

乔伊盾清楚自己的实力,雷扎卡刚猛勇武,几个来回就会将肋部洞开;狼獾盖坦-乔司攻守平衡,但战斧的重量拖慢了他的进攻节奏,腿部的空挡不难让乔伊盾抓住;在这群年轻士兵当中,唯一可能会让乔伊盾使出全力与之周旋的人叫做冈萨洛-巴里内龙。

乔伊盾第一眼看到瘦高身材的冈萨洛在操练场上将对手打得满地滚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此人,平衡性与敏捷兼备,他的利剑彷如身体的一部分,留着特有的科雷亚发型,由于干燥而严重蜕皮的光脑门顶部留着粗黑的长辫子,年龄与自己相差不多。

白熊那天晚上攻入了山谷,加之暴风雪的到来冲散了为数不多的骑兵。当乔伊盾醒悟之后从床上爬起,打开火塘后的储物柜,取出火把点燃之后跑到矮墙之外时大风裹着暴雪从谷口翻卷而来,震耳欲聋的巨熊咆哮声将骑兵们的坐骑惊得不受控制,发疯似地带着骑手冲向夜幕当中。

倒入沟中混合热油的松脂根本没法点燃,重弩机将白色的恶魔惹怒,视线内冲在前方的老兵像破布片一样被白熊撕碎甩向半空…他跑向了矮墙后的石头房子,它们攻入了矮墙,浓烈的血腥味漫过墙头直窜鼻腔…一切失控之后乔伊盾钻入了菜窖,忍受着老鼠的侵扰瑟瑟发抖地度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幸存下来的大部分人从粮窖中走出,一溜的新兵,指挥官勒比冈仅剩半截的躯体流出一肚子的花肠,与他的战马的内脏搅在一块,冻成了暗红色的冰堆,侥幸存活的杰森老爷煮了一大锅热水,半天才将两幅肠子分离,乔伊盾难以忘记那令人作呕的肉香味。那个早晨,盖坦上半身像木桩一样迈着两条腿在山谷内搜寻他父亲的下半身,并不时缓缓回头直直地盯着乔伊盾。“懦夫,我会让你陪葬的!”狼獾缠上了他。

冈萨洛则陪着他的兄弟敲断鲜血凝成的冰块,在残渣碎肢当中翻找,一语不发,平静的表情之下乔伊盾能够感觉到迸发前汹涌的怒火。

所有人都认为他耽误了点燃热油的时间,他成了懦夫,他们要将他杀死祭奠英灵。乔伊盾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姓贝更斯,那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俱躺在柴堆之上的尸体。失去了军官的军队就失去了维持秩序的纪律,守护和平的军队与凶残嗜血暴徒间的准绳往往脆弱如纸。

来吧,杀了我,我手无利刃,也无心反抗。那天乔伊盾准备好坦然接受他们的审判,但最终他躲过了一劫,士兵们恢复了冷静,不过言语对乔伊盾的伤害却比之最终审判更甚。十数天内陆续找回几具黑而硬的尸体之后,葬礼最终在不冻泉边举行。

雷扎卡转身狠狠地踩在乔伊盾的脚面上。“你不配站在这里!”他的目光从右肩上斜视乔伊盾,闷哼一声后走向前方。仅仅是这样?你的钉头锤呢?

数不清的材堆升腾着惨白的火焰,热浪将视线扭曲,头发与皮肉在火焰中散发出冲天的焦臭味,杰森事务官领着一百来号人低咏送葬曲。

葬礼从午间持续到了傍晚,纷飞的雪花重临大地,站在返回山谷的人群后方,乔伊盾任由风雪铺面,他仅有的衣服现在已经穿不下了,从死去的士兵那里翻来了几件从破洞里露出绒花的棉衣,还有两件兜帽衫,披风倒是有不少,脚上的长靴被他用斧头切开了后跟,勉强可以笈在脚上。

不冻泉上空还弥漫着焦臭味,乔伊盾走向冒着热气的泉边,远方的部分隐入雪幕中,雪花落在水面,迅速化开,有几个地方向外汩汩地冒出水泡,带着刺鼻的硫磺味。他跪在岸边,岸边没有积雪,露出黑色的泥土。

他俯身探出双手,突如其来的情景下了他一大跳——一个消瘦有些黝黑的面孔,黑胡须上挂着几缕伙房用来引火的枯草,似乎是菜汁一类的液体附在嘴唇下方冻成了条状,伸到肩膀后的长发就像醉鬼在马棚里睡了一宿的样子——污泥、草屑、灰烬,黑色的瞳孔有些失神。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水中的人如是照做——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多半要利剑出鞘,一刀削了这头长发吧,或者直接当成乞丐扔过来几个铜板?乔伊盾自嘲。

他双手舀起一抔温水捂在脸上,抬起下巴用指甲抓了抓,十个指甲刮出厚厚的污垢,狼不看他,现在连自己也不忍直视水中的自己。

黑色的身影——正当他继续打理自己的脸时余光瞥见了黑色的身影,就在跟前狭长泉水湾的对岸——彼岸。他就是认不出自己也不会认不出彼岸黑色矫健的身影。它四蹄稳健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泉边的乔伊盾,精神抖擞的双耳跳动着将落在耳边的雪花弹开。乔伊盾难以置信地一屁股坐在小腿上,看着他梦里多次出现的小马。

剑芒状白斑从两眼间的螺旋向下延伸,一直到鼻子上方,鬃毛疏于修剪,倒垂在紧致的脖子一侧,他的胡子长了,彼岸的鬃毛也长了,他变得消瘦,彼岸却似乎变得更加健壮,即便是阴雪天,它的毛色也依然光亮如初,乔伊盾想吹口哨,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看着马儿——它过得很好,至少比我好多了,乔伊盾感到很欣慰。

彼岸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口哨,却迟迟没有来,马儿终于禁不住向着乔伊盾的方向顿首点头,从胸腔里发出浑厚的响鼻,迈着方步走到泉水边,显得兴致勃勃,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站到岸边屈膝,伸出一只前蹄往水里探了探,收回脚后又将头伸向水面,最后欢快地顺着岸边找了几个地方都试了一遍。

“放心吧,这不是冻水泉!”乔伊盾咧嘴笑道,看来小马对跌入冰窟窿的经历记忆犹新。

“咴儿…”刚劲悠长的马嘶,它拔起前蹄赞同乔伊盾的观点。噗通一声,马儿跃入水中之后向他游过来,鼻息哼哼直响。到了身前之后彼岸甩着他的头颅,水花飞溅乔伊盾一身,它欢快地在水里打着圈,就像忠诚的猎犬与主人久别重逢一般,彼岸张着嘴,白牙咬着乔伊盾的袖口,他伸手轻轻拂过马儿的滚烫的前额,白色的雪原野马闪现在对岸,看不出有多少。

“回去吧,跟你的朋友…”乔伊盾咬咬牙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挣脱了袖口,并推着它的脑袋转向对岸,“那才是你的伙伴。”他站起身,马儿就像被大人训斥的贪玩孩子一般静静地看着湖面,然后不甘地缓慢将头扭回来,他转身离开,穿过飘落而下的雪走向八狼关,将彼岸留在身后。它不必因为白熊进攻八狼关而丢掉性命,也不会因为自己被士兵们打死之后沦为他们果腹的烤肉。

比他预计的来得更快,发色与雪无二的狼獾看来已经等候多时,身后还站着几个人,不用多想就知道雷扎卡、冈萨洛、歌盾都在其中。

冈萨洛拔剑而出,伸手抛掷到乔伊盾跟前,直直插入雪中的钢剑呼呼抖动。

“看来懦夫的胆子还没被熊给吓破,此前我还庆幸你假装被熊吃了离开了这里,”雷扎卡向前迈出一步,轻笑着双手交叉胸前,“狼獾,猎物自己送上门了。”

“在这里,你被认定有罪,你可以在决斗审判之前选择为自己辩护,也可以选择沉默,不过我谅你也找不出什么托辞为自己辩驳,所以决斗审判是你无法回避的唯一选择了。”歌盾一本正经地宣布。决斗审判,哼,我现在被认定有罪却查无实据的罪人?而执行审判的对方是具有无上荣誉感的军人甚至册封的骑士?一个十六岁的士兵妄谈决斗审判,你们谁都没有资格。

“拿剑吧,还有遗言吗?”狼獾卷着袖子绕着他迈步。我还有什么遗言呢?给我一个体面的葬礼?把我命丧不冻泉的事情以飞书的方式送回冰凌城?陆续有人从山谷里走出来。

“雷扎卡,轻点儿,这小子被你吓破胆了。”有人在后面嚷,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乔伊盾站在雪中,一动不动,抖动的剑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快,狼獾已经将战斧抓在手里,跟着他的脚步在雪地上划出一道痕。

“拿剑!”狼獾盖坦双眼圆睁冲他咆哮,口中的唾沫被怒气喷到嘴角,“你害死了他们!”他拖着利斧逼到乔伊盾身前,鼻子贴着他的脸,“忏悔!向他们忏悔…”他的声音嘶哑气竭,唾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懦夫!”他退开一步,将利剑一把踢飞,落在乔伊盾身前,雪花和污泥飞到他脸上。

乔伊盾将嘴角的污泥吞出,平静地看着眼前急躁地来回走动的白发士兵。“你躲进了被窝里,告诉我…”盖坦的脸部扭曲,声嘶力竭,“告诉我你没罪…”

乔伊盾心理却是愧疚,现在他愿意接受他们的审判,但绝不是决斗审判,火塘后锁着准备好的火把和硝石,但他在觉醒之后已经是第一时间举着火把冲出了门外。

“告诉我…”狼獾侧身踢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乔伊盾的胸口,他栽倒在地,当他刚想深呼吸减轻胸口的震痛时盖坦转身举着利斧扫向她的脖子——接受吧,他闭上了眼。

“噗…”战斧的锋刃咬进他的脖颈,切断了血管、肌肉,斩入颈椎,摧毁了他的脊髓,分离了他的躯干和头颅,血管内的鲜血喷向抛离地面的头颅,他的视线变得狭窄,横躺地上的躯体痉挛抽搐。视线迅速坠落,在雪地中翻滚,他死了——灵魂飘向空中,他看到那个从斜面鞋面到膝盖都是鲜血的白发士兵朝着他的躯体吐了口唾沫。

“懦夫…”带着哭腔的极力宣泄,他们满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