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下移，苏絮才发现是自己一直牵着韩暮云的手，未曾放开。

并且，她的指尖再次挠着韩暮云手中的茧，不亦乐乎。

“有趣吗？”

“有趣。”苏絮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再玩一会儿。”

获得韩暮云的许可，苏絮反而收回了手，故意转移话题：“我去上班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进去。”

苏絮忙退后一步，摇手说：“不了不了。”

哥哥你可是个艺人，在家也就算了，出了门怎么还那么猖狂？

苏絮微微弯腰鞠躬，以极其官方的姿势告别，转身向园区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身看看韩暮云走远没，可刚一转身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苏絮慌张躲远：“你不回家吗？”

“你有工作，”韩暮云扬了扬眉，一脸无辜相，“我就不能有？”

能，我巴不得你忙到飞起。

无奈之下，苏絮只得和韩暮云并肩走进园区。

由于进了熟人区，苏絮自然而然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让彼此看上去在路上碰见，或只是顺道而行。

原本认为到园区ab分叉口的时候，韩暮云便会拐进另一个方向走去灵翼，可令苏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陪着自己一路走向了星盈的方向。

苏絮是休息到下午才来上班的，路上没有多少人，但丝毫没有影响她与生俱来的警惕心理，每走两步就会回头张望一下，虽然初心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韩暮云与自己走在一起，但看上去更像是怀揣了一个偷来的宝贝，鬼鬼祟祟中还包含着一丝窃喜。

走到星盈门口，苏絮按下指纹，双手为韩暮云拉开一侧门，而后以一种虔诚又内敛的姿态等待着他走近公司。

公司前台处三两人围着聊天，偶尔还会看向门口处，也许是最近韩暮云与星盈常来常往的合作关系，公司员工对他已然少了当初第一次看见时的兴奋感，毕竟也不是多大的流量，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苏絮与韩暮云的互动。

不对，是苏絮与韩暮云的僵持。

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要动的意思，门口的人不进来，开门的人不松手，都在等着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为了避免尴尬，苏絮做了这个首先主动的人：

“韩老师，您请进。”

“谁说我要进？”韩暮云回答得倒也坦然。

谁刚刚说自己有工作来的？还非得跟着肩并肩走到公司？你知道我心跳得多快吗？简直比极限运动还要刺激！

苏絮恨不得把内心戏一吐为快，并质问门口这个男人：难道你真的是那种只蹭蹭不进来的人吗？

嗯，磨磨蹭蹭的蹭蹭。

用五六秒思考这些的苏絮，却只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说了另一个内容：

“啊？”

苏絮呆呆地望着韩暮云，发出了一声怂到爆炸的疑问声。

韩暮云被这声疑问搞得措手不及，险些想不起自己本打算说些什么。

他眸子一转，向前一步迈进门内，而后微微俯身，将侧脸凑近苏絮的耳畔，近到呼吸可以移动她耳边些许发丝的距离，语气认真：“我说的工作，是护送女朋友上班。”

卧槽！

韩暮云是低声耳语，可没想到苏絮却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她慌张向身后退去半步，忙看了看左右，没人；又回头看了眼前台的同事，好像也没有注意到这里。

这要是被外人听见瞧见，你能回归热搜榜一你知不知道？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过气艺人竟然借工作之余，调戏星盈员工！

娘诶，影响星途啊。

韩暮云看出了苏絮的担忧，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人会听见。”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现象，这句安慰更像是出自不负责任的渣男之口，但瞬间稳住了苏絮的心神，然而更神奇的是来自苏絮身后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露盈从一侧走来，伸手将苏絮自然地牵到了面前，关切地看着她，举起手背贴着苏絮的前额：“好些了吗？”

苏絮机械地点点头：“好多了。”

老板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老板是不是知道了我和韩暮云的关系？

老板会不会开除我？

橙黄色的日光，肆意洒满铺在山丘上的绿色草坪，草坪之上，一万匹羊驼驮着十万个问号，来来回回翻滚起来。

嗯，苏絮此时脑海中就这画面，至于沈露盈问的什么好不好？

根本没有听见，只要你不开除我，那就什么都好。

“今天没多少工作，要不要回家再休息一下？”

“沈总我好多了，真的。”

无论是从表情上，还是话语里，沈露盈只像是在对自己员工表示关切，并无多余情绪，这让苏絮安心很多。

但身处在能够让苏絮不做什么都如此紧张的两个人——韩暮云与苏絮之间，她显然还是手足无措了些。

“沈总，我把你的员工给你安全完整的送回来了。”

“看着是挺安全，”沈露盈看着苏絮，问道：“完整吗？”

苏絮忙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儿，完整啊，没缺哪儿。

……

果然，还是缺了，不用上秤就知道她缺了三斤六两的心眼。

平时就擅长想太多的苏絮本该立即反应过来，沈露盈的话意有所指，难道她真的看到刚才韩暮云对自己那样亲密的动作了？

苏絮慌忙道：“完……”

还没等苏絮说完，沈露盈牵着苏絮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护在了身后，让自己成为韩暮云与苏絮之间的一层屏障。

沈露盈仰着头，正视韩暮云，用异常严肃且官方的语调向这个男人发出礼貌的劝告：“韩老师，我们现在还在合作阶段，我作为星盈的管理者，希望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会违反我们签下的合同。”

完……完蛋，沈露盈果然看到了。

韩暮云听到了沈露盈的劝告，但眼神依然越过她不高的肩膀，看向身后的苏絮，不过为了不给苏絮的工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他尽量发挥自己本身的演技，克制住目光中涌出的喜爱，转而向沈露盈回敬了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既然人我已经送回来了，我就先回了。”

“再见。”

韩暮云告别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看向苏絮。

也对，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能穿破山川河流的。

这也许就叫所爱隔山海，山海算个啥吧？

具体算个啥，韩暮云一时没有想起来，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明要与苏絮保持外人看来的礼貌距离，自己却在告别时先漏出了破绽，苏絮可别傻到挥手告别。

没忍住的不只是一个人而已。

苏絮听到韩暮云告别，默默地举起自己的手，用身前的沈露盈无法察觉到的力度与他告别。

韩暮云浅浅一笑，转身开门离开，苏絮的手并未放下，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分饰两角那么久，一定错过了很多这样的情节。

就在苏絮还在看着前方的时候，沈露盈将身子转向苏絮，这突如其来的转身着实吓到了苏絮，少了韩暮云在场的她，大概是智商被还换了百分之五十，当下反应过来，将举着的手摸向了自己的额头，像是试探温度的样子。

“还在烧吗？”沈露盈问。

“好多了，”苏絮放下手，“沈总，我先回工位……”

“你跟我来二楼会议室一下。”

沈露盈语气发沉，说完便转身走向楼梯处。

苏絮跟在后面，不自觉地侧头看向办公区，今天来上班的人数少得有点奇怪，只见到不到二十个同事零零散散坐得分散，也有两三个人凑在一堆窃窃私语，其余很多熟脸没了踪影。

还是那个会议室，苏絮不禁内心感叹：沈家这俩姐弟，居然连选择谈事的会议室都是一样的，是不是谈的事也一样啊？

揣测着老板意图的苏絮有种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

沈露盈与苏絮对面而坐，单刀直入地问：“我弟是不是找过你？”

“找过。”苏絮没有必要隐瞒。

沈露盈凭借着记忆，快速地回顾了一遍苏絮的资料，问道：“我弟的路子和你的专业更对口一些，为什么不走呢？”

“沈总你是在……”苏絮小心翼翼地询问。

沈露盈知道苏絮想说什么，无奈地笑了笑：“我没在试探你，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跟着他走。”

苏絮此时确定了沈露盈要跟自己进行的话题，同时也确定了沈利斌应该没有把辛辛苦苦做出来的ppt给他姐姐瞧。

大姐，你弟弟就是做了个画大饼的ppt而已，傻子才跟他走呢。

“路过办公区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看到了，今天上班的人并不多。”

“难道是都跟斌师兄走了？”苏絮有些诧异。

苏絮还是小看了沈利斌，当初她跟沈利斌说，无论是员工还是人脉，让他们在沈利斌与沈露盈之间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后者。

“我们都有签过竞业协议的啊？”

“我取消了，该走的留不住，只是他不仅带走了很多公司骨干，也带走了公司近半数的资源。”沈露盈道出实情，“常规综艺周期长，就现有资源来说，公司很难撑起来。”

说完，沈露盈再次无奈地轻笑一声，低着头思索片刻，而后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苏絮：

“星盈面临成立以来最大的困难，絮絮，你现在是我唯一信赖的人。”

这是苏絮第一次见到凡事都风风火火的沈露盈如此无奈的样子，她的眼睛泛着光亮，看上去几乎快要涌出泪来，让苏絮的心思也柔软了很多。

“我能做什么？”苏絮问。

沈露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星盈怎么才能挺过这一关。”

苏絮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对沈露盈说道：“沈总，既然综艺这条路走不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些能够救火的短线业务？”

“短线？”

苏絮点点头：“嗯，比如短视频、短剧，或者12集的小网剧，如果尽量压缩制作周期，产出量不会太低，可以及时变现，起码能解决燃眉之急。”

“这个我也有想过，但转型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比如说艺人方面，星盈并没有自身优势。”

“从数据上来看，我们的艺人并不出彩，但这归根到底，还是公司始终没有重视，虽然签了几个艺人，但基本执行的是放养政策，星盈甚至没有自己的艺人部门，哪个专业的公司能做出这么不专业的事？”

苏絮突然一个急刹车，将剩下的话顿在了喉头。

叭叭叭说了一大堆，自我感觉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在跟大老板对话，竟然连平日里和同事吐槽的话都说了出来，真是不要仕途了？

“你继续说。”

“不说了。”

“没事，有什么说什么。”

“我都……都说完了。”

沈露盈双臂交叉在前，趴在了桌子上，反复地思考着苏絮的话。

对面的苏絮坐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生怕沈露盈因为自己刚刚说出的话而发飙。

“我再考虑考虑。”

“那我……”

“下班吧，今天没什么工作，回家去休息休息。”沈露盈依旧趴在桌子上。

苏絮双手扶着桌边，怯怯地站起身，向会议室门外走去，忽然沈露盈又叫住了她。

“苏絮。”

苏絮转身，像是被家长叫了大名般恐慌。

沈露盈懒懒地直起身子，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口吻正式地问道：

“如果成立艺人部，你想当总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