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黄河泛滥,不是当朝才有的,更不是您登基之后才开始的。可谓古已有之,然而到了本朝却反复治理都无甚效果,百姓反复遭灾,沿岸生灵涂炭。这件事,微臣也只能想到疏浚和筑堤两个法子。”
陆思林偷偷窥了一眼楚倾,提着气续道:“可您要问臣有几分把握,臣实话实说,没有把握。”
“哦?”楚倾淡淡地开口,“没有把握,你还上奏折,这是沽名钓誉吗?”
“陛下就事论事,臣可以告诉您修筑堤坝后能保三年无虞。可黄河治理,陛下,从来不是就事论事的。”
楚倾眯了眯眼,知道陆思林这是要说到正题了,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他知道自己这是有些紧张,因为陆思林要说的话,恐怕真的不会好听。
然而他很好奇,陆思林会说什么,前两世都没机会听的一番话,即将听到,这让楚倾又有些莫名地兴奋。
这就是他逆天改命的开始吧?
呸呸呸,逆个头的天!他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对,他只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途上。
楚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能怂,要挺住!
“你说说看,不就事论事,难道还要牵三扯四的吗?”
陆思林微微一笑:”牵扯的是什么,牵扯到的是谁,陛下比臣还要清楚。”
楚倾冷哼道:“有话直说,朕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陛下,黄河流经大夏九省十三郡,延绵几万里,是大夏的命脉所在。朝廷每年的治河款项零零总总,少则几十万两,多则一两百万两。可定州、株洲、徐州,已经连续三年决堤。微臣以为,这牵扯的,除了当地的官员,还有漕运衙门,户部、工部,甚至内阁的阁老们。”
“怎么个牵扯法?”
“陛下,朝廷积弊深重,治河款项贪墨无度,为官不思尽心任事,只知逢迎讨好上官,内阁各部遇事扯皮。”
楚倾一掌拍在书案上:“好你个陆思林!你这是得了朕的准话,开始胡沁了吧!你给朕说清楚,朕的朝堂好好地,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大夏都快要亡国了!”
“陛下息怒,臣不敢!”陆思林连忙跪倒,叩首告罪。
“不敢?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的溜啊!朕问你,你是亲眼见了内阁扯皮,还是有证据能证明谁贪赃枉法的?你给朕说,说啊!”
陆思林闭着嘴不说话,楚倾气的脸通红。
他是真没想到啊,陆思林还真敢说,一句句的全都在戳他的肺管子。他难道不知道朝廷里有这些问题,用他废话?今儿要是让陆思林没事人似的出宫去,他这张脸,要往哪搁?
“陛下,是不是在想怎么处置臣?”陆思林抬头轻声问了一句。
“你倒是不傻。”楚倾略带嘲讽地瞥他一眼。
陆思林笑笑:“臣进宫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准备了什么?”
“一口薄棺。”
楚倾猛地站起来,指着陆思林转圈:“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朕吗?”
“臣不敢,臣直言犯上,是该死。”
“朕刚才恕你无罪了。”
陆思林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倾一眼。
楚倾气的抬腿踹了他一脚:“滚,给朕滚!”
陆思林悄悄松了口气,叩头谢恩,麻溜地跑了。谁知道刚走到门口,楚倾在又开口了。
“慢着!”
陆思林身形一顿,无奈地转身。
楚倾语气嘲讽:“想跑,没那么容易!”
“陛下,臣没想跑。”陆思林无奈。
“滚过来!”
“陛下请吩咐。”陆思林脚步轻快地走到楚倾跟前,抬眸看他。
楚倾悠然地坐在摇椅上,仿佛刚才暴怒的人根本不是他。
“朕三日前就给你下了旨意,你就给自己准备了棺材,只想着怎么死,别的就不想了?”
陆思林终于笑了出来,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跪下双手呈给楚倾,满脸都是欣喜:“陛下,臣五年前拟好治河三策,今日进呈陛下。臣愿以一身热血,浇筑黄河两岸,此生必治黄河!陛下,臣说了,愿作陛下手中刀,披荆斩棘,立不世之功!”
楚倾从他手里拿过奏折,陆思林重整衣冠,叩首三拜:“愿陛下宏图远志一朝达成,愿大夏国富民强,万载长治久安!”
然而和陆思林的激昂慷慨不太协调的是,楚倾眼神微闪,神色有些复杂。
五年前就特么写好了,竟然捂着不肯上奏。心里暗骂,你就是怀了个哪吒,这会也该闹海了!竟然捂了五年啊!
然而他也知道陆思林的本事,上一世从他的书院里走出的学子,几乎个个都是声名卓著的,甚而有几个就是后来的治河能臣。
楚倾捏着那份奏折,这可是他等了三世才拿到的东西。治河策,治国策,
陆思林,会是那个他错过了两世的能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