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引蛇出洞
一直将底下所有人的面孔都掠过一遍以后，盛茯苓这才落了座，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冷然而威严地开了口：“诸位也知晓，本宫近日皆在偏殿养胎，并不曾过多干涉宫中事务，只想着趁着这段时间能够放下点担子，也好养养身子，不欲与人有过多的争端。然而本宫倒是没有想到，便在这么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头，便有人觉着本宫失了势，想要欺负到本宫的头上去了，当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她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并不如他们此前所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甚至几乎没有激动的语调。然而便也是这样超乎寻常的平静，放在现下的这个场景来说，只让人感觉或许是心中有了确凿的对象人选，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难免惴惴不安，忽然听得一声重叩，是盛茯苓猛然将一个小臂般大小的东西掷在了他们跟前，声色如同冰霜凝结一般，“若是其余的事情，本宫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毕竟当前本宫身体也不好，着实是没有精力与人玩那些花花肠子。如今竟有人将这个明目张胆地放在了本宫的床下！若不是本宫簪子丢了让人去捡，还真发现不了这么个肮脏的玩意儿！”
“皇后娘娘息怒！”众人一惊，齐齐下跪，一面也不禁将视线纷纷投向了盛茯苓扔出来的东西，在认出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一时间众人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那是一个布扎的偶人，没有五官，然而那刻意鼓起的小腹依然彰显了此偶人所指代的身份。而那偶人的身上也的确以血红的朱砂写着盛茯苓的生辰八字，而后又在小腹处插着一根银针。银针插入得尤为深刻，几乎快要将偶人的整个身体度贯穿过去，乍一眼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厌胜之术。
底下跪着的人霎时绷紧了身子，开始意识到这一次的事情远比他们此前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盛茯苓冷冷地望着底下乌泱泱一片跪下的人群，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本宫的寝殿不会再有宫外的人进入，如今也只有你们其中的一个才会干出这样的好事来。这说明了什么呢？无外乎便是说明了咱们这里出了内鬼。”
她的语气原本轻飘飘的，却在说到“内鬼”二字时刻意咬得重了一席，成功使得跪在其下的人齐刷刷地身子一震，而后大声喊道：“皇后娘娘明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皇后娘娘明鉴！”
对于底下一众惊慌失措的呼喊声，盛茯苓连眼角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冷声继续道：“明鉴？这类事情，本宫自然会好好地鉴一鉴别。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厌胜之术，可竟然还敢有人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来！此人其心可诛，此人背后的主谋更是其心可诛！”
盛茯苓贵为皇后数载，如今发怒起来，威压的气场已然镇住了一众人等，所有人恨不得将脑袋低得再低一些，却仍然感觉额头脊背上所弥漫出来的皆是冷汗。
盛浅予站在一侧，双手环胸，冷眼看着底下那些或惊慌失措或眉目紧锁的下人，施琴此前与自己所说的话：“打草惊蛇？为何要害怕打草惊蛇？若是不去打这片草，蛇是不会离开的，它永远都在你不知道的暗处窥伺着，等待下一次时机。你们在明，蛇在暗，你们不知道蛇在何方，有几头，然而蛇却知晓你们游走的区域，自己想想究竟是哪一方更占据劣势？一味地求稳绝不是上策，唯有强起声势，引蛇出洞，才有将其稳稳当当一锅端的机会。”
而如今，便正是打草的环节，接下来便应该引蛇了。
果不其然，在气氛压抑了半柱香以后，盛茯苓的声音才重新又响了起来：“本宫如今临盆在即，已然受不住更为大的刺激了，这个东西到底是谁放在本宫床底下的，最好现在自己便出来认罪，本宫尚且能够答应不汇报到皇上那里去处置，只在自己这里处罚。倘若让本宫自己查出来了，事情可就没有这样简单了。你们应该也是知晓的，皇上对于厌胜之术深恶痛绝，若是将此事禀报上去，再加上此事威胁得是本宫肚子里的帝裔，你们可能够猜测皇上会如何处置你们？”
底下的求饶声如同被齐刷刷地扼住喉咙一般顿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鸦雀无声的寂静。
这件事情他们自然知晓，当年皇上还是还是太子的时候，生母便是因而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所以才被先帝所厌弃，打入冷宫，险些牵连得太子之位摇摇欲坠。故皇上从那个时候对于厌胜之术大抵便表达出了出奇厌恶的态度，此后对于此事的态度一向严明，对于发现在宫中行此邪法，查明确认以后，五马分尸，严重者，株连九族，不容情面。
想到那样惨烈的死法，众人的身子不觉都抖了一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说着，她阴沉沉的视线又在底下的人群之中打量了一圈，忽然间颇为讽刺地笑了一声，“怎么，无人出来认罪么？既然当初有这样的胆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如今竟然没有胆子承认了？这里头看本宫不顺意的人大抵也不算少，你们以为本宫如今既然敢坐在这里发问，心里会没有数么？如今不过是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既然没有人想要认下，那么便一起将这罪过担着便是。”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如同一块石子丢入了如今死寂的水面，方才还力求当缩头乌龟不出风头的人们在听到连坐的意向时，面色都是齐刷刷的一变，而后“哄”得一下，就此彻底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得都在为自己开脱着：“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奴才不过便是在院子洒扫的，可从来没有进过皇后娘娘的寝殿啊，还请皇后娘娘明察！放过小的吧！”
……
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而努力开脱着，嘈杂声几乎充斥了整个大堂，场面眼见得便快要无法控制起来，每一个人几乎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却还是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大一些，好让皇后娘娘能够注意到自己，从而逃过这一飞来横祸。
盛茯苓如今不能动气，只能转移了几分视线，朝着盛浅予投去了目光。
盛浅予心领神会，当即已然作势黑了脸，沉下一口气来，趁着那嘈杂声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下，猛然出掌一击旁侧的梨花木茶几。
那坚硬的茶几在掌风之下，瞬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木屑齑粉从空中散落下来，很是壮观。
而那些宫女太监们也因而盛浅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得马上闭了嘴，终于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只是一面心有余悸地望着突然发怒的盛浅予，一张张脸庞却还努力地扬着，好似这样才能够足够证明自己问心无愧一般。
此前一个个都不想要当出头鸟，如今到了这会儿，倒是想第一个抽身于外，又哪里有这样容易？
盛浅予轻咳了一声，代盛茯苓发话，“都别吵了，既然无人认罪，那等明日天明了，便一道仔仔细细地查便是了。我倒是想要看看，皇后宫中还被人藏了多少脏东西！若是真的查出来了，正好来个老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顿了顿，她微微抬高了下颔：“你们也不必觉得有多么的委屈，此人可是狼子野心，不仅仅是想要害皇后娘娘，更是想要害皇后娘娘怀中的帝裔，皇上的血脉！这个罪名难道还不够严重么？如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怪便怪在你们往日为人处事中竟没有发觉身边还有这等危险人物，没有及时禀报，如今被一起连坐，又能够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们平日里说对皇上皇后忠心都是假的，如今明知你们其中有人想要谋害帝裔，却连这些牺牲都不愿意做？”
盛浅予的话音落罢，底下的婢子已然耐不住开始纷纷无声地啜泣了起来，不知道是被盛浅予那番危言耸听的言辞吓住了，还是对即将到来的无妄之灾感觉惊慌害怕。然而这样的哭声也仅仅只维持了一会儿，便很快被旁人拉扯着强行止住了。
盛浅予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数收于眼底，面色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只是就此命了两个太监收拾好了地上的木块碎屑，这才转身朝着盛茯苓微微福了福身子，“长姐，天色不早了，我扶您回去休息吧。今夜便不要住在偏殿了，那地方也不知道被丢了那个玩意儿多久，总还是嫌着有些晦气，便还是在原先的住所睡几晚吧。等明天掘地三尺地查过一遍以后，我再去求皇上请几位道士什么的高人来，给您这里驱驱邪，到了那时候，您便想住哪里便住哪里罢。”
如今草已经打了，便总要留个空间给蛇逃窜，才能够将其一网打尽。
盛茯苓颔首，“好。”
说罢，她已经扶着肚子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那些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们，“本宫如今再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等到明日早上，倘若谁还没能说出一句有价值的实话来……”
说到此，盛茯苓有意识地顿了顿，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在叹息：“便是连本宫都救不了你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