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扶我一下？”

莫景阳出声拉她回神，子冉呆愣，随即恍然大悟。她是过来扶他的，只是扶他，不是占他便宜。

就知道自己不会做如此唐突的行为，阿莫一直弯腰和她说话，腰肯定酸疼，她出手是为了帮他站好。

事情理清，她助人为乐，觉得无比轻松，大方坦然地去扶他。

姑娘做事也特别实在，莫景阳说腰疼她就真的去扶他的腰，两只手放两边，一边一只，扶的稳妥。

女孩的个头只到男孩肩膀，身体在他正前方，配上手上的动作，从侧面看，只有一个结论：女孩投怀送抱，羞怯地依偎在男孩怀里。

莫景阳本是体贴姑娘羞愤得不敢看他，帮她解围，你象征性地扶一下我肩膀就行。

可孩子太实诚，腰上软软的手放在那里，一直就没动，也没借力给他站起来，这还能称之为扶？

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前面一动不动的女孩，视线从上到下经过她低垂的眉眼，光洁的鼻子，嘴唇……粉嫩粉嫩，泛着光泽……忽而头脑发热，脸上烫的不行。

子冉见他还没起身，关切地问：“你站不起来吗？要不……我背你？”突然发现莫景阳面颊一片红色，伸手过去摸，“好烫，阿莫，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

她扔了购物车，心里急得不行。阿莫最近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说不定已经病了很久。现在只是进展比较迅速，便发烧了，一定得及时去医院检查。

莫景阳立刻站的笔直，嗓音清润，声音洪亮：“没发烧，我好着呢！什么超市，空调不到位热死人，咱快回去。”

说罢嫌弃地皱眉，推车拉着他的姑娘离开。子冉不放心，一路上问个不停，他非常确定及肯定地说自己一点问题没有，特别健康。

出了超市门口，笑嘻嘻地道：“脸不红了吧，就说是超市太热，回去我要写封建议信。不小气才能成大事，别省那点空调费。”

子冉看着某个说得特别正义凛然的男孩，心中只有一个疑惑，貌似外面比里面热多了，难不成你的感官与正常人相反？

子冉真的给他做了一顿午饭，除了没肉，其他都很好。她解释，她暂时只会炒素菜，荤菜烧不熟。

姑娘在某方面的觉悟越来越高，莫景阳欣慰，夸她有进步，一代厨神指日可待。

她没跟他嬉皮笑脸，清澈干净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清瘦的男孩，坐一旁轻轻说：

“阿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很讨厌爸爸。他跟妈妈挣抚养权赢了，转眼就把我丢给了爷爷；爷爷过世之前，让他过来带我走，他来了，可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犹豫和不情愿，扒着爷爷说不跟爸爸走；他住的离我很近，离学校也很近，却从没看过我。现在，就算过年他也不会回来了，我心里特别特别怨他，可是，”

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里像是演绎过无数次的悲伤，最终只剩下平静，“我更讨厌期待被这种父亲多看一眼的自己。”

被木爷爷宠到天上的木子冉从小霸道蛮横，可是随着年纪大的爷爷一天天老去，年纪小的自己一天天长大，心中无端生出一杆秤。在秤的一端她可以做一个骄傲任性的小霸王，而另一端，她却没有一丁点放肆的权利。

什么时候开始，这杆秤越来越不平衡，渐渐向没有关注她的那一边倾斜，直到有一天，她的孔雀屏再没能张开。

她的张扬明艳随着爷爷的离去而收敛，却是因为爸爸一次又一次的无视被磨灭。

每次躲窗户看着他的车子奔驰远去，心里很讨厌生了她却不管她的爸爸。可除了厌恶，她也想爸爸能够回来再多陪她一会，坐旁边不说话也没关系，让她看着就行。

爷爷走了，别人都不喜欢我。你是我的爸爸，能不能有一点点喜欢我……渺小卑微的请求，迟迟得不到回应。

讨厌那样冷漠不负责的爸爸，更讨厌如此低声下气的自己。

这是子冉第一次对莫景阳讲自己的故事，很简单的概括，他却很懂，只是懂了也不该如何安慰。

因为，从来没有人安慰过自己，他没法学着安慰她。

他挪着身体凑过去，靠姑娘近一点，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安静无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一伸手就能抓到的地方，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在认真听。

这样，能不能原谅我的笨拙？

子冉被他的动作逗笑，眼睛弯弯，一字一句认真说：“认识你之后，我开始越来越喜欢自己了。你对我越好，我便越发喜欢自己。总想着，若是我不够喜欢自己，又怎能配得上你的付出。”

我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个比同龄人更加敏感更加懂事的女生。你的用心和疼爱，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磨平了爸爸在心中留下的伤疤，让我也能自信地融入这个美好的世界。

被你温柔相待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讨厌自己。

男孩黝黑的眼睛里带着温柔，他的姑娘，长大了很多，终于意识到他是最好的。这悟性，太令人惊喜。

恢复点血色的俊脸铎上一层骄傲的明媚，得意地说：“我说过没人比得上我，你今天能有此觉悟，不枉我一片苦心。”

子冉默，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出来我话的意思是夸你世界第一？

不过，与她心中主题无关的细节可以忽略。

男孩心情变好，姑娘再接再厉，眨巴着眼睛清纯可爱，笑得灿烂动人：“我最开心的事情，是不管开心不开心，都能来阿莫这里，什么话都能跟你说，会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莫景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探究，无奈又好笑，绕了一大圈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话。以为他能理解却又担心他是否真的能听懂，一直观察他的脸色。

“跟我说话，不用绕圈子，我不是外人。”

而且，讲实在的，不是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还真的没听懂姑娘是暗示他解释那个问题。

子冉被他一句我‘我不是外人‘愉悦，露出甜甜的笑容：“那你说说高考怎么没去？得跟我讲一下啊，万一我遇到同样的情况也好对付。”

问题只有解决了才不会困扰，心结只有解开能得到释放。

“不会，你不会遇到任何问题。”

莫景阳着急出声，一双黑亮的眼睛充满了担忧和紧张。

孩子安静地望着他，收了笑容，是很不好的理由吗？或者有什么你不愿意说的秘密？

可是我已经猜到了事情背后有蹊跷，又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万一明年不是我而是你又出现问题怎么办，我希望你永远都好。

避开姑娘过于关切的眼神，莫景阳垂下眼帘，第一次在他的姑娘面前露出自己颓废的一面。其实没有表现得多大忧伤，只是除了落寞还是落寞，夹杂着一丝隐忍的愤恨。

时间过去很久，西边的阳光透过窗户落下夜幕前的余晖，倒映出男孩清瘦的轮廓。英俊的侧脸缓缓朝子冉看过来，让她的心不自觉收紧，目光期待。

他的眼睛依旧那般闪亮好看，挫败的表情透着无奈，却对她展开一抹温柔的笑容。

很浅很淡，非常细微地弧度，让她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安静的客厅仿佛只能听见她频率加快的心跳声。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信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魔力，让子冉逐渐恢复了平静。

姑娘非常认真地点头：“我信。”

只要你愿意说，我都信。

男孩被姑娘无条件的信任温暖，继续说：“考试前两天，我家老头来找过我，然后一起吃了饭。他承诺会分一半财产给我，在考场附近订了三个房间，连在一块的，我选了中间的那个。”

子冉一颗心揪紧，全身都觉得很恐慌，只有一个祈祷，绝对不可以是莫伯父伤害阿莫。要是那样，他该有多痛。

“考试第一天很顺利，第二天，我睡多了，下午才醒。过了最后一场考试的时间才醒过来，头昏沉沉的。是第一天考试太累了吗？居然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我定了好几个闹钟，可是为什么一个没听到呢？”

男孩情绪变得激动，强自镇定的平静似乎顷刻间就要崩塌。

子冉着急，阿莫从来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脾气，考试后进医院也是因为和人打架。他不会打她，万一心中的烦躁没地发泄，跑出去和别人打怎么办，已经18岁的人哪能随便和人动手。

心中一着急，整个人往前冲，猛地抱住他，头搁他背上，使劲点头：“是呀是呀，考试太费脑子，你一天消耗两天的量，哪能够用。不过，没关系，下次我会去敲你的门，你不起来我就把门踹开，揍醒你为止。”

心里想的却是，明年，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你的爸爸或者谁都不行。所以，今天我陪着你一起难过，明天咱们一起努力，从此放下令人郁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难过。

多吃一点，长胖一点，开心一点。

他愣住，后面的重量很轻，轻微的呼吸吹在他背上，如一片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柔软的脸蛋贴着他，很舒服。

身体僵硬了片，随即放松，他缓缓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