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孩子成年
作者:南弦一歌      更新:2020-02-26 12:08      字数:3226

子冉18岁的除夕夜,爸爸依旧没有回来,大伯也没有回来。不过,婶婶,子涛和子清都在,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每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沉冷得将一大桌子丰盛的好菜冻冷了,于是,便没人再动筷子。

子冉安静地坐着,等待命运的安排。

“子清在b市读书,子涛在b市发展,我准备明年去b市买一栋房子。”婶婶开口了,在谈论子清和子冉,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她:“子冉,你知道b市的房价吗?即便卖了木家别墅也买不起那边市中心的套间,可是子清和子涛每年来回跑很麻烦,路那么远也危险……”

“婶婶,你要卖掉木家别墅?”

子冉听到这一句瞬间白了脸,声音颤抖,没有心思再听后面的话。

快刀斩乱麻,婶婶端正了表情,严肃地道:“是,不卖掉根本没法去b市生活。”

胸口有什么破碎的声音,让她的心沉入海底,夺去了所有的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记忆中,她是第一次做出近乎疯狂的嘶吼:“婶婶你不要卖掉房子,我会走,我明天就走,以后绝对不踏进木家一步。你有钱的,爸爸以前每个月都给你打了很多钱,那些你都没给我。十年了,攒在一起一定能买得起房子。”

子冉的话对木子清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婶婶,轻轻道:“妈妈……”

她从来不知道二叔有给子冉生活费,记忆里,自爷爷走后,子冉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寄住在他们家。

二叔只有过年才会回来看她一眼,给了红包又离开,什么时候给过生活费?而且木子冉不是一直靠着爷爷留给她的私房钱生活吗?

人到中年,修得涵养,性子被磨平了些,脸皮也薄一些。

若是以往,听到子冉敢这样说话,婶婶已经拎起鸡毛毯子追过去了。现在,更多的是尴尬和一点点恼意,毕竟子清一直不知情。

木子清看到妈妈闪躲心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没有看子冉,而是看向大哥木子涛,问他:“哥哥,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

木子涛对子冉一直都算得上好,却又疏离得像个陌生人,子清开始不清楚原因,不想搭理便不理她,为什么还要给子冉带礼物。

直到她意外发现了别墅的事情,才发现,至少到木子冉成年之前,她才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这木家别墅,真正的主人是她木子冉。

哥哥总觉得妈妈做了对不起子冉的事情,想要从别的地方补偿,可一直心存芥蒂。

巨大的落差让她根本没法平静的面对子冉,只能端起主人家姿态,趾高气扬才能掩饰掉心中卑微。

可她也花了十年才慢慢忘却这卑微的身份,如今,又要让她承受什么?

“妈妈,你把那些钱存起来了吗?还是用在了别的地方?”

木子清比子冉好不了多少,红红的眼眶显得她此刻特别羞耻。其实她能猜到的,哥哥16岁就跟着大人出去闯,没再向妈妈要过一分钱。那这笔债,不得落到她身上吗?

“子清,你别多想,我把钱存起来了,今晚准备给子冉。”

婶婶真的掏出一张信封,鼓鼓的,看上去像现金。

木子清看着妈妈的动作,从未觉得生活如此绝望。这些年,她的自欺欺人没骗到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场笑话。

可最后,她才发现,自己连当个笑话都是高攀,实际上,她比跳梁小丑都不如。这世界,还有什么比粉碎你的自尊更可怕。

买一栋房子的钱,还没有一万块钱厚,木子清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两行泪,低着头:“木子冉,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未来,你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家欠你的,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从此,就当作不认识。”

子冉曾经幻想过很多种离开的场景,最温馨的一种便是刚刚的年夜饭,最痛心的一种莫过于耳边的话。

原来好的坏的她都想过,只是亲身经历时,想象中的疼痛全部加起来也抵不过现实中的一分。

她从来不觉得木子清做错过什么,无论是她的骄傲还是她的排斥,终究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可是,她木子冉又做错过什么,这一切,都是大人在计较,然后计较的结果由八岁的她来承担。

现在,18岁的她也依旧在承担。

木子清跑回了房间,子涛起身去安慰,婶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开年会卖掉别墅。他们,得趁着子清开学前搬去b市。

子冉也回了自己的小窝,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清醒到天明。

八岁那年,是爷爷去世的那年。在病房里,爸爸在,婶婶一家在,爷爷将她托付给婶婶照顾。爸爸负责提供生活费,顺便多帮衬老大一些,就当婶婶养她的辛苦费。

爷爷的财产就一栋木家别墅,原本是留给她,遗嘱也早已经立好。可婶婶当时直接开口要别墅,不给就不养她。

爷爷不同意,大伯跟着爸爸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一家子不用愁。她是最没有保障的一个,不给没人要的孙女留点什么,不放心。

婶婶跟爷爷吵起来了,老人家病情加重,但婶婶一直不松口。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爷爷交换了条件,让婶婶抚养她到成年,在那之前,房子属于她。

改完遗嘱的那天晚上,爷爷跟她说了很多话,声音越来越小,很像幼年时哄她睡觉的语气,所以她真的睡着了。半夜被噩梦惊醒时,爷爷在看她,苍老的眼睛无神,却留有一股带不走的眷恋,永远地离去。

这些年,爸爸每年都将她的生活费打给婶婶,让婶婶给她。

她本来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年除夕夜,爸爸看到她身上穿着旧衣服,带着责备的语气低斥:“我每个月给你一万还不够你买套衣服吗?穿成这样你让别人怎么说你婶婶。”

那是父亲对她最严厉的一次,印象深刻,即便只是生气,于她也是如此难得,没法忘记。

她记得自己当时回嘴了,那时候的性子还没被大人的冷漠改变,依旧是爷爷带出来的小霸王,受不得委屈。

所以对着那个自己要喊爸爸的人吼:“爸爸,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一万块是多少,能买一整套的葫芦娃仔仔吗?”

然后男人愣住,给她买了新衣服,没有葫芦娃。

可之后,婶婶也没有给她钱。

年少气盛的孩子过得肆意张扬,遇到不平便想要摆正,当即跑去找婶婶:“婶婶,爸爸是不是把我的钱给你了,怎么还不给我?”

然后就被一根鸡毛掸子追着满院跑,耳朵还要遭受婶婶尖嗓子的摧残:“木子冉,你到底没有良心,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你怎么还有脸找我要钱?想要钱花找你爸爸去,是他生的你,又不是我。”

子冉数学不好,但逻辑思维能力很好,不满地顶回去:“婶婶你养我能得到房子,而且,爸爸给了一万块,我一个月能用到你这么多钱吗?剩下的你得给我。”

她当时很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一个月花掉一万。可是婶婶除了给口饭吃,没给她买过任何东西,又不是天天吃鱼吃肉,怎么会要一万?

虽然她不知道一万具体是多少,可爸爸那么有钱,能让他开口,必定不会少。

婶婶后来说了什么她记不得了,因为当时说完要钱的话,彻底激怒了婶婶,棍子在后背一下一下地打,疼得她全力逃跑,顾不得其他。

起床下楼,空无一人。

木子清提前去了学校,子涛陪着妹妹一起,婶婶带着买家来看房子。

买家是一对中年夫妻,很喜欢建筑风格偏古典美的木家别墅,那她今天就要搬走吗?程序没走完应该不用那么急,可勉强留几天又有何用?

她回了房间,朝南的方向有一扇窗户,能看到整个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树,爷爷年轻时种的,现在,她伸开双手都抱不了。靠近墙角的一方小土地养了不少花,其实,大部分是她养的,到夏天的时候,会让家里变得漂亮些,显得有生气。

而现在,是冬天,没有下雪,没有花草,空荡荡的院落只剩下掩不去的冷清。

傍晚的时候,有人敲门,是婶婶,脸色比昨天好一些,看来买卖做得很满意,去了b市,倒是可以跟着大伯一起经商。

“我后天要走了,你尽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婶婶递给她一把钥匙,从来没见过的钥匙,“这是小叔让我给你的,s市的一栋房子。不是别墅,但居家型套间足够你一个人住,拿着吧。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父亲。”

婶婶说完就把钥匙塞她手里,连拒绝的时间也没留给她。

子冉低头怔怔地看着冰冷的铁钥匙,我不在s市读书,你也没问过我未来是否有去那边生活的打算。单单丢下一把钥匙,除了承了你的情,还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