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国夏天的风,像是藏着战火的刀,刮在脸上竟有些疼痛感。
从天下观到司国国都北城,按照百无忘的速度,要足足花上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来,风餐露宿人渐黄,秋风过境天转凉。
当百无忘站在北城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初秋的时节。
城是旧时的城,人却变了模样。
城门口左边角落处的那家糖人店,已经更名改姓,换成了吃茶的地方。
但是百无忘还是没有忘记那糖人的味道,遂走进了茶馆之中。
“这位小客官,请问你需要些什么?”店小二热情招呼道。
口音依旧熟悉,瞬间激起了无忘心中的思乡之情。
“我看见许多客人都点的大碗茶,我也来一碗。”
“好嘞……”
店小二端来茶,无忘趁机问道:“店小二,如果我没有记错,以前这里是一家专门卖糖人的店,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
店小二一听,便知道无忘是以前在北城里面待过。
“小客官,您说的那位卖糖人的李婆婆,因为老伴儿去世过后,就没有再开了,现在居住在落阳大道。”
无忘心中一震。
他知道落阳大道,而且就挨着白风大道,对于将军府,他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敢多问,就这样静静的喝着茶。
然而,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城门上的守将王军曾经是白风扬的手下,而且位居高职,对白风扬的儿子白里傲自然熟悉,因为那件事情过后,军队之中,对白将军忠心的部下全部撤职或者远调,而王军,则是通过另外的一些关系当了这北城的一名守城小将。
王军脱下铠甲,穿着普通衣服,走进了这家茶馆之中,径直坐在了无忘的对面。
“王叔?”无忘看清来人,思索了良久才认出王军。
“别说话,跟我来。”
王军带着无忘来到了他在洛阳大道的家,而巧合的是,王军的母亲,正是那卖糖人的李婆婆。
李婆婆竟然还认出了无忘。
“哎,你不是当初经常在我那里买糖人的小娃吗,叫什么来着……?”
李婆婆似乎想起了无忘的真实身份,一下子从凳子上震惊站起,指着无忘的手不断颤抖着:“你怎么还敢回来啊!”
语气中带着哭腔,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的家受连累,还是担心无忘被盯上,难逃厄运。
李婆婆随后瘫坐在凳子上,双手不停的拍打自己的大腿,嘴中一直在责问无忘:“你怎么还敢回来啊!”
王军看着自己的母亲,连忙安慰:“母亲,没事儿了,上面已经不查那件事情了,他现在很安全!”
“儿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没事儿了。”
无忘终于听出李婆婆心中所想,心中暖流流过。
李婆婆是担心这个白风扬唯一的儿子,被司皇盯上,然后把白家的根给断了。
“李婆婆,王叔,我们家究竟怎么了?”
“什么?”
“啊?”
王军和李婆婆神情相仿,无比震惊。
“你还不知道你家中发生的事情?”王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忘摇了摇头:“大约是三年半前,我被送到天下观中去了,根本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意啊天意,没想到正是因为如此,你才逃过一劫啊……”王军心尖酸涌,立马有了泪意,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你跟我来。”
白风大道两旁的房间,门窗全无,屋中,布满了蛛网灰层。
王军携无忘行走在大道上,讲着三年前的那场旧事,最终,两人停在了将军府前。
府门上没有贴封条,也干净的出奇。
无忘知晓了那年的血事,他不知道此时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仿佛行尸走肉,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失去灵魂也不过如此吧。
冰冷的手抚摸在冰冷的门环上。
“吱……”
门吱呀的开了,还是熟悉的声音,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变化。
走进府中,花园里的花和树开还在开着,入秋了,它们也都还开着。
花香中,似乎带着一点血腥味。
泥土,似乎红了一些。
但是小时候一家三口在院中嬉戏的场景依旧能够看见,能够感觉。
白风扬的书房中,各式各样的书籍安安静静的躺在该躺的地方,不过有些杂乱,桌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
这是一幅边境妖海图。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在父亲怀中撒娇的日子。
“父亲,您一个大将军,怎么都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这次又画的什么啊……”
“这次奉命去了一趟魔界,想着你以后可能去不到那些地方,所以我画给你看看……”
“听说妖海的风景很是美丽,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你去妖海回来也画给我看!”
“好……”
“嘀嗒……”
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画上,无忘立马慌了神,连忙用袖口擦拭着。
可还是湿了画,晕了墨。
妖海中浮现出来的一头鱼怪,由于晕墨的原因,变得格外狰狞。
“王叔,他们被安置在了哪里?”无忘贴身收好那副未完成的画卷,冷声问道。
“后山,都在后山。”
白府的后山,其实是一片用以训练的场地,白风扬身为将军,把整个人生都交给了战场,就连家中,也有战场的味道。
插着羽箭的靶、练习身法的桩、锻炼力量的石、还有那指挥四方的将台!
将台之下,有一土包,土包前,插着一块木板。
“罪将白风扬一家三十七口人埋尸于此。”
无忘抽出身后砍刀,手腕一翻,寒光一闪,木板应声断成两截。
无声来到一旁的树前,刷刷两下劈出一块新板。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十七个名字。
重立新碑,却是第一次祭奠。
无忘率先跪下,砍刀在左手食指到无名指三根手指上划出一条口子,指手向天。
“今,白风扬之子白里傲,更名为百无忘,在此立下血誓,誓查清当年真相,有仇报仇,有冤查冤!”
“砰砰砰……”
王军在后,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无忘起身之时,看见一旁有一棵老树,已经很具规模。
无忘缓缓走了过去,手持砍刀的手紧了紧,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没过多久,一方无盖的新棺立在了将台之上。
“父亲,如果这件事情是一个阴谋,那么,我誓让阴谋者与你陪葬,那副棺,我都准备好了。”
走下后山,无忘没有走出将军府。
“王叔,我决定在此守孝三年,在这期间,希望多多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