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寒望着眼前站立如松的少年,他的衣袂被风卷起,脸上还挂着刚刚上山时的汗珠,白嫩的脸颊带着一丝红润,似背后升起的晚霞,他就那么张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住她。
她竟觉得,少年眼中朦胧的意思她懂得,心里升起一丝丝的不自在,伴随着令人窒息的不好的预感。
她的眼神闪躲,竟说了谎话。
“我不知它有什么含义,我是从姥姥那听说的,你的话,我不懂。”
说这顿了顿。
“你若要有什么心事,大可跟我说便是。”
少年不说话了。
“我没有心事,既然你不知道,便算了。”
他望着那悠悠下着的雪,心想。
我是没有心事,
我有的是一个悲伤的秘密,是你所不知道的一个残酷的真相,是你眼神躲藏的一段无名的往事。
你说这话,是让我告诉呢?还是隐瞒呢?
彼此心里竟各有所想、所思,难免生了分歧。
时间像按了暂停键一样,两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雪下得清冷。
有些事,有些缘分,是往世修的,是前尘留的。
太多的无奈跟命运关联,说不清,道不明,自是挡在两人之间,由不得他们自主。
“如果,我告诉你。”
少年先开了口,打破寂静。
说着垂眉,顿了顿,恐怕人看见他眼中的一丝希望。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妖,你信吗?”
空气一瞬的凝滞,思寒似乎能感到窒息。
如果可以,她真想让时间倒退回前一秒,那么她会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
但是,她不能。
久久过后,思寒才开口说。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少年心中一阵的失望。
有时候真的不公平,明明只抱一丝丝的希望,却总是换回来满满的失望。
“如果我说。”
说着,他抬起了胳膊。
“我没有在开玩笑呢。”
随着少年胳膊的抬起,只见眼前隐隐显现出一青纱般的屏障。
说着少年将手伸至屏上,屏上突然荡起一阵水波,伴着刺眼的青光闪现,青纱屏障上突然显出上千古老纹路,纹路在运作流动,像齿轮般的转动着。
伴着一阵风声,积雪如水滴落地般四下溅落,少年被击倒在地。
少年一身狼狈。
双颊埋在了雪里,双手握成拳,腕间青筋乍现。
雪,下得大了。
大到思寒恍惚间看不清少年的身影。
她是否可以以为一切都是梦境?
闭上了眼,心中一阵慌乱,如同乱麻。
少年的一句话,将她三年来练出的一身从容瞬间击溃殆尽。
妖?
那是何物?
耳边似乎又响起一阵关节弹响声。
“咯咯——”
那是妖吗?
“你不亏。”
他是妖吗?
为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
头痛欲裂。
背过身子,捂住耳朵抱住头,思寒眼中滚落一滴滴眼泪。
我不想听!
脚步声,一步步,半走半跌,躲藏似的,逃离般的。
少年还躺在雪地里,手中抓着雪,听着声音,沉默不语。
总是这样,三年来,迷茫、痛苦、淡漠。
因为是妖,被排挤,被欺骗,被杀戮,被舍弃,被沦为异类,被囚禁在笼里。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是你邀我进那青女祠的,难道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普天之下,除了山郊野岭,哪里才是他的家?
一抹墨色触摸到苍穹的一角,如鱼得水,欺身而上。
瞬息间,眼前便伸手不见五指。
少年坐在白石石阶上,并膝,抱着自己。
一盏油皮灯笼,自牌楼后的走廊中亮起、摇晃。
思寒跟姥姥说不小心跌了,才弄得一身泥泞。
沐浴过后,换了睡裙,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无法,只得披了裘衣提着灯笼出来。
她瑟缩着身子,眼睛盯着灯笼。
顺着灯笼的光,远远望着少年的背影,却停住了,不知怎样开口。
他都敢回头,为什么她却不敢了、怕了?
几经酝酿,她才开口道:
“怎么还在这?”
少年转过身,他的发上散落莹莹的雪花。
“我没地方去,不在这,去哪?”
思寒愣了愣,张了口,却垂眸道。
“神祠不收外客。”
少年一脸淡漠,像是事不关己。
“我不进祠,反正我不怕冷,在这就好。”
思寒立在雪里,不语。
“难道这你也属你管?”
少年语气里带着刺。
一下子,将思寒嘴里刚欲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只得说:
“我不管你,你想留便留,几时我也不管。”
说完,思寒便走了。
倘若她说她管,想必少年也就会走。
其实,她心里是想他留下的。
她这一路,都在想。
却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只知道,
若是真的信念雪的,那姥姥就是错的;
若是真的信姥姥的,念雪便是错的。
左右都是为难,实在狼狈。
最后,她选择了姥姥。
回到房间,依旧失眠。
雪还在下。
“唉——”
一声深沉的叹息,从走廊里传出。
外着一撒花披风,老人自雪中从那牌楼走廊另一侧里走来。
脚步间,辗转徘徊,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夜色,如少年曜石般的眼眸。
“孩子,你快起来吧。”
老人弯下腰,一手执灯,一手抚着少年的肩头。
“你小小年纪怎么在这个偏僻处坐着,可是有家?”
少年乖巧尊长,加上老人目中带慈,便顺从的起了身。
“我没有家,没处可去。”
老人皱起了眉,眼里带着怜惜。
“可怜的孩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说着,抬起手,轻轻抚着少年的头。
那颤巍巍的手,竟给念雪心中添了暖意。
“你看这么晚了,还是进祠里留宿一晚才好。”
说完,额间皱起的纹舒展开来,目中带着慈爱。
“可是,祠里不是不收外客的吗?”
念雪无意再见思寒,有意想要推辞。
老人愣了愣,接着脸上便现出一抹笑意。
“规矩是人定的,这就死板不是。”
说完,眼中又转而含着一丝歉意。
“我的外孙女从小便失了父母,几年间按着神祠里的规矩来,还不懂事,孩子,你别见怪。”
“不是,不是,思寒她挺好的,是我跟她起了分歧。”
念雪推辞不下,只得答应。
老人拉着念雪走上台阶,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少年,怕少年因天黑而跌倒。
有了老人的牵引,念雪安然的进了牌楼。
老人边走,边跟念雪聊起天来。
“我说丫头今天怎么一脸颓然,想必是心里想着你呢。”
“你别看她现在调皮,前几年还是个做饭烧火都会灰一脸的丫头片子呢。”
少年抿唇笑着,心里听着,嘴上一一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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