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心结难了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7      字数:2828

苏老夫人已经离开,密室的门复关上。

苏络青仍旧匍匐在地,久久不愿起身。

“苏络青,你不用说这些让娘伤心的,我从小练舞,身子骨还不错,跪几天,不会有事的。”我故作轻松道。

他慢慢起身,望着案桌上的牌位道:“苏家一直主张不能愚孝,这次的事,的确是母亲的错。”

我的膝盖有了知觉,慢慢站起来,扶起他。走到他前面,背对他道:“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而后一阵喘不过气的咳嗽:“就你这小身板,还是我背你吧。”

我认真道:“好像确实不能背,万一压到伤口就不好了。”

我走到他左侧,拍了拍自己肩膀,拉过他的手臂架着我肩上:“尽管靠,自己别太使劲。”

苏络青揽过我,一同往外走。

从一方阁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已经是中午了。方才有些头昏脑胀的,在阳光下,也好了许多。

苏泷踌躇站在东桑院前,见我们回来,慌忙过来,扶着苏络青回房。

唤木等在房里,检查了伤口,自信道:“没事。”

“你也太愚忠了,庄主说要去祠堂,你还真让他去!”苏泷极为护主的不满道。

唤木摆手,自信于自己的医术。

我清了清嗓子,提示一下存在感:“我要换衣服了,不介意的话,就留下吧。”

“你……”苏泷生气的瞪了我一眼,气呼呼的拉着唤木走了。

我走到屏风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下了楼喝了碗汤,再泡了一个澡,浑身的冷意总算消了。

上楼查看苏络青时,他喝完药睡着了,脸色还是些许苍白,不过已经好了不少。

我支着额头,打量着他的睡颜,凤眸紧闭时,眼睫微微翘起。

“你别怨苏泷,他不过是过于为主。”苏络青薄唇微启,而后眼睛睁开。

我呆了呆,反应过来,点点头:“当然,我看得出,他对你很忠心。”

“他的父亲姊妹死在当年宫变的清剿里,母亲生下他不久后就病逝,我见他坚强,就带在身边了,一带已九年。”苏络青淡淡回忆道。

我伸手抚过他脸庞的轮廓道:“若不是当年年关时,偷偷溜到宫角,遇上那场清剿,我也没办法报恩,也见不到你面具下的脸。或许,以后还会相见不相识。”

“苏家身份特殊,而那时,皇上也在寻你,我不可能公开找你。不过从陆老先生那知道你在金陵。进妆府后,见你过得很好,也不便点破。”苏络青轻声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好似绕了很远的路,才认清彼此。”

他从枕下摸出一只小巧的编织鱼,正是送我的那只。

“在祠堂,你跪着睡着时,从你手心滑落的。”苏络青凝望着编织鱼,眼神好似透过死物,看着别的。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那年我十九岁,年关那晚宫中一切好似平常,又不寻常。我跟着七皇子穿过陌生禁军把手的长廊,往大庆殿走。父亲守在赵光义的身侧,一如往常漠视着一切。宴会正酣,忽然座下陆秝陆尚书摔杯,一半禁军冲出来包围赵光义,父亲镇定的拔剑砍向赵光义,可惜被他早已洞悉的躲开。原本宫外的羽林郎竟然埋伏在皇宫角落,伺机出来平判乱党。七皇子护着被羽林郎重伤的我,往冷宫的宫墙的狗洞逃出去。就那么遇见守株待兔的你。”

苏络青笑道:“醒来时,见我面具被细心擦干净血泽,放在脸上。我当然知道,七皇子哪会有这份细心。后来,七皇子回宫,主持朝政。我在护国寺养伤时,寺后院的荷塘边,第一次遇见薏红。”

我皱了皱眉,望着床榻,这是我的心结,我知道,苏络青也知道。

“她那时因父亲叛乱逃进护国寺,到底是深闺无人识的小姐,逃起命来很是狼狈。我赠了她十两黄金,离开了护国寺,替被斩首的全族七百二十四人,包括在外驻守边疆的族人,不分缘由,全部斩杀……”苏络青回忆起这段时,眸底一闪而过的血红。

“我继承族长的重任,与当时登基为帝的七皇子,商议退出东京,世代经商,慢慢将暗卫和分布各地的眼线交接。后来偶遇陆老先生后,才得知,那年你救下我后,为了引开追兵下了狱,死里逃生,瞎了一双眼睛被救回来。”他微微抬手,抚摸过我的眼角道:“我至金陵时你已经重见光明。苏家在各地眼线钱庄经营多年,我便在金陵设下总庄,以这为家。老宅子里藏了太多千机营的秘密,说好要远离皇权,这些东西当然也要舍弃。也是在回归的那一年,我才知道,当年赠过十两黄金的少女,沦落风尘。”

“所以你和她……”

“我和她重逢与一场钱庄扩建的生意,那时,看中了长庆街头的黄金地带,南北交通,很适合建分庄。当时的我疲于细作情报的交接和明面生意的亏损,劳于逢场作戏间,她给出了店铺所有者的软肋,以报当年的十两之恩。”苏络青望着我越发苍白的脸道:“说实话,我自小见惯了如她那般温婉动人的世家小姐,令我格外动心的,可能是处于淤泥中的波澜不惊。”

过了良久,我们都不曾开口。

苏络青眼里有着费解的笑意:“我们长此以往,以消息交换合作。不过她从未逾越,时常提起你。就在去年,她入宫前,本来凑足银钱,准备自赎离开,终究是被耽误。”

我凑近他,与他平视,望着凤眸里无半分躲闪道:“仅此而已,那么东桑院后的遥水阁,为谁而建?”

“我们的确彼此欣赏,却止于交情。”苏络青郑重道:“它是为你而建,这个念头自三年前误入红颜馆里的遥水阁,二楼时,就有了。”

我吃惊的退了一寸,慌张道:“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了,你自九年前失明治好后,再无眼泪。每每伤心难过,只能找一个画中人,代你哭泣落泪。”苏络青轻轻捧过我的脸,好似怕碰碎一件珍贵瓷器:“你的事,我都知道,只是,在皇上面前,我只能装作毫不知情,不为你所动。你才安全。”

我忽然明白了所有,又好似一无所知。

我狠狠拥住苏络青,埋在他怀里认不出哽咽:“那你现在又全告诉我,是为何?”

“因为苏家不必在躲着皇家了,苏家剩余的人,用尽十余年来退让,为了消除圣上的忌惮,却换来他越发沉重的疑心。既然如此,苏家只好以进为退了。”

苏络青说这话时,胸腔起伏不断,好似等这一刻许久。

我深深知道他肩头的重任,却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靠在他怀里,闭眼抱紧他。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苏络青并不在房里,我披了件外衣,慌忙往外走。书房里只有苏泷皱着眉头,算着什么。

他见我过来,哼了一声,不理我。

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往外寻。望月吞吞吐吐说,刚才老夫人来了一趟,二爷去一方阁了。

难不成母亲气未消,苏络青又替我去罚跪了?

我走到湖边的码头时,乌蓬船果然已经离开。

望月随我守在码头,一直到夜半三更天,才远远看到水面晃悠着一只明黄的灯盏,而后见一只船乘着夜色而来。

船夫朝篷里说了句什么,苏络青捂着胸口,从船篷里走出来,扶着船顶,朝我挥了挥手。我看到他的目光就如同旁边那盏明亮的灯一样,炫目。

船夫泊好船,我同望月迎上去扶苏络青下了船,他膝盖处的衣摆,果然沾有祠堂的青苔。

既然他不愿说,我便不问。

唤木过来换完药后,非常直接的表示,庄主同夫人暂不要行房事。

我也一本正经的表示,绝不会逾越。

晚上,我老老实实的睡在里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