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赶回宗内，与老船夫一起规规矩矩对着古钟拜叩完，已经到了黑夜。

“师父。”

“徐安在，你先回去吧，明日芸香会带你修行。”

“是。”老船夫告退，陈生与他作揖道别，心中暗暗记下他的名字，芸香，这个名字虽第一次听到，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便是那个少女的名字了。

“陈生，你可知我为什么留你？”船夫走远，老道话语平静地问道。

此刻他的笑容也散去，没有了笑容堆起的皱纹，脸庞显露出几条疤痕，在月光的衬托之下，显得有些狰狞。陈生心中骇然，迟迟没有说话。

“没有灵根，不能修道。”

“徒儿有灵根。”

“你那灵根与没有相差无几。”

“那为何”

“因为你可以修身，就像为师。”

陈生愣住，修身，他没有听说过，但在师父口中似乎和修道有很大区别。

“天色已晚，你这一天应该也很累了，你的洞府就在你身后，往里走一段便可寻到。”

老道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向着山上走去。陈生奔波了一天，确实很累，但师父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此刻心中很多疑问，若不能被解答，恐怕此夜难眠。

陈生见老道就要走远，赶忙喊道：“师父，徒儿不累！”

月光皎洁，星辰交相辉映，老道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没有停下脚步，陈生有些遗憾，既然师父不肯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对着老道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施了个礼。

他的洞府，于古钟对面，陈生也想走近前去趁着月色打量一下古钟，但晚风吹的他有些发冷，再看向古钟，心中不知为何升起莫名的寒意。

“师父让拜的古钟，怎么会有一股邪意？”陈生心中有些不安，赶紧又对着古钟拜了拜才转身离去，没办法，自己的洞府就在古钟对面，拜一拜哪怕不保佑也能求个心安了。

陈生顺着小路走着，晚风吹得树叶纷飞，他心里发毛，不知是秋夜寒意还是什么，后颈也是冰凉，他不敢回头看，只得加紧脚步赶路。

走了不多时，小路分出一个岔路口，一个洞府出现在眼前，他终于舒了口气，走上前去。

洞府有石门机关，陈生走到石门前，正愁怎么打开时，轰隆隆的声响便传出，石门缓缓开启，不过却把心神刚宁的陈生吓了一跳。

石门开启后，洞府内烛火自明，照亮府内，感叹之际走入洞府，石门又自动闭合。

这间洞府的大小有些出乎意料，几乎赶得上两个他之前住的茅屋，而且这里面有石制的桌床，还有书台。洞府的地面和墙壁平整光洁，石壁上嵌有烛灯，烛灯周围有个小阵法，不需要人为去点燃，也不需要去换火烛，这样的烛灯一共有十盏。

“这洞府也太好了。”

陈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属于自己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洞府可以随意去改造，哪怕有一天心血来潮，把自己的洞府里造个酒楼，师父也不会管，因为这里是万岳宗。

万岳宗内一共有四座山，对于同规模的小宗来说确实不大，但因为弟子实在太少的原因，宗内弟子的洞府反而比很多大宗弟子的都要气派不少。一个洞府能多大？全看自己的心情。洞府不够？洞府挖塌了？没事，这四座山上随便再找个空地方挖去吧，师父不会管的，他老人家的洞府里面还有座小山呢。

陈生一边平静下心情，一边往里走去，突然看到书台上有一本旧书。

“金刚经？”他挑了挑眉。

想起之前师父离开的背影，陈生心中一动，自己想要的答案，多半就在这本书里，看来师父早已料到了。这夜注定难眠了，他有些紧张地翻开书，第一页。

“修身，精修炼体境界的总称，”陈生点了点头，继续看道：“与修道修仙者不同，炼体境界的精修者多不具备灵根，因此不能学法术和仙术”

“不能学”他盯着三个字看了许久。

“那师父呢？看来他老人家也不会，不过怎么有上天入地的徒弟？”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马观花地翻弄着旧书，书非常厚，足有手掌般高，翻了不多时，依旧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他显得有些急躁，翻书速度更快，他现在只是想看看书页上有没有能吸引他的图画。

“咦？”

手指轻轻翻回前一页，陈生看着这一页的画怔怔出神起来。

这页的画中是一个佛，正盘于蒲团之上闭目静坐，身上的袈裟只遮掩了他半个身子，露出的半个身子则是释放出金色的佛光，整个人宁静祥和。

然而真正吸引陈生兴趣的，是他身后的世界，这是片沟壑纵横，山海破碎的世界。天空被黑云遮盖，黑云之上无数各式穿着的修士，还有体形庞大的妖兽，此刻同时向着下方攻去。修士中，有的出手之间电闪雷鸣劈碎山川；有的祭出法宝喷出火海；还有的操纵无数飞剑如同暴雨般袭来。体形庞大的妖兽则是张开巨口，如同吞天。最骇人的，是天空中降下一根手指！这片世界只能看到手指，手指未降，但整个地面已经被这威压碾碎！

所有神通，所有妖兽，甚至那根巨大的手指，都指向一个地方！

那尊闭目静坐的佛。

那尊佛很渺小，但画得栩栩如生，都能看清楚他的神态，甚至他下面的蒲团都能看清纹理。

陈生整个人陷入画中，他看着那尊佛，看得更加清楚，整个世界，更加真实。他胸口发闷得厉害，是因为那根天空中降下的手指。

他不知道画面有没有动，但是感觉所有的神通都越来越近了，大地崩裂地更加厉害，沟壑变成深渊，妖兽的巨口已经夹带着呼啸声而至，而那根手指，已经能看清楚上面的指纹！

就在陈生感觉下一口呼吸无法再进行时，突然间，他仿若看到那佛蓦然睁开了血色双目！

“咳咳咳”

洞府内，剧烈的咳嗽声回荡，陈生拍打着胸口，此时他的脸憋得发红，刚才一口气上不来，把他呛着了。

顺过了气，他又迫不及待伏在了书台，看那幅画，然而那尊佛，眼睛没有睁开，仍然安静地盘坐于蒲团之上。天上降下的神通和吞天的巨口，离得远了些，而那根天外的手指，也模糊了些。他想再次沉浸于画中，但试了很久，直到眼睛都布满泪水都没能成功。

陈生直起身子，活动了下酸麻的身体，揉了揉眼睛，也许，某些画只能看一次吧。他长舒了几口气后，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又坐下来，轻轻摸了摸那幅画，把下面的文字看了一遍。文字讲述的就是画中的情节，陈生看完，深吸口气，翻开了下一页。

果然，依旧是一幅画，但看到后心里有些失落，画面描绘的不再是打斗。

画中，依旧是那尊佛，盘坐于蒲团之上，还是闭着双眼，但他身后的世界，画的有些简单，仅仅几笔带过。

大地尽数破碎，只剩万丈深渊，如同被从中间劈开，两旁的江海往深渊内奔流而下。修士已经不见，黑云已经散去，妖兽也不知何踪，天外降下的那根手指也消失，阳光照落在这尊佛的身上，金光更为刺眼。

陈生眯起双眼，又一次沉浸于画中。

奔流之声响彻天地，那尊佛似乎乐享于安宁之中，盘坐着飘于深渊的正中间，看不出他是喜是忧。

陈生看着他，心境也渐渐宁静下来，嘴角微微扬起，阳光在身上烤的很暖和，令他有些得意。

突然，陈生的嘴角凝固，那尊佛的眼皮抖动了一下，一滴令天地都在这刻失色的血液，出现在视野，从那尊佛坐着的蒲团下溢出！

陈生心中咯噔一声，整个心跳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僵直着脖子，转动眼球去看向那尊佛坐着的蒲团。

从蒲团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失去的一切！

“咚！”

厚重的旧书掉在了地上。

陈生整个人面色苍白得吓人，呆坐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亮起，他才木然地起身，踢开了脚下的旧书，一头栽倒在了石床上。

洞府外，两个身影面面相觑，有些无奈。

“师父，这本书对他来说看的有点早了。”

“也许吧，这本书并不是原书，我以为他能接受的了。”

“传说真画在东昆仑，那画就连东昆仑的人都不敢拿出，而是封印起来了。”

“嗯，那幅画却出自凡人之手。”

“这我知道，师父，那个凡人一共就画了这两张，用了他的一生时间，而画第二幅画时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就画的有些简单了些，画完之后便死去了。”

老道拍了拍黑瘦男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去了，后者点头，对着老道一拜，飞身离去。

“是我心态不稳了么，是我着急了”

老道转身离去，口中喃喃道，这些话，只有他自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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