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前方就是中尉大营”内侍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大营像一只远古巨兽,趴伏在山包之上。秋风萧瑟,大秦战旗矗立在大营营门上烈烈燃烧,就像一柄熊熊的火炬,消耗着大秦最后的气运。天空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阿房宫血一般的红色,秦始皇汲取天下劳力建造的阿房宫,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座大烟囱,向天空抛洒着滚滚黑烟,就像一副被泼洒了黑色颜料的红底油画。然而在油画的底边尽头处,却有一丝诡异的蓝色。
“哎,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还好我不是什么所谓的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死那么多人,却只成就一个人的功名,百姓何罪啊,这样的英雄不当也罢。”程慕云叹道,凝视着山包上的大营,思绪却不由得飘远:“星辰门万年根基一朝尽毁,门人弟子都应重整星辰,重回大统正位。”
程慕云摇了摇头:“仅仅就一个楚汉之争尚且如此残酷,若真的要重振星辰门,又不知该有多少浩劫,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内侍跟紧了两步,扶住程慕云的胳膊,催促道:“大王,我们还是快快去大营吧,有了中尉的禁卫军,我们就安全了。”
“嗯,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你了。”程慕云说,这话倒是不假,来南门的一路上,火势并不大,就算遇到几个放火的楚兵,也被这个内侍三下五除二给搞定了,别提多顺利了。刚出南门他就想着,这任务一也算是完成了吧,我程慕云没有什么大志向,做完一个任务就撤吧,还去找什么禁卫军,直接走人算了,省得夜长梦多。
“传寡人口谕,禁卫军忠心护主,劳苦功高,然大势已去,禁卫军就地解散。你去传旨吧,我在这里等你。”程慕云心里清楚,虽然这一堆都是傀儡,但不代表着都受自己控制,自己跑去解散禁卫军?人家在这里拼死拼命,就等你这解散的口谕的?别天真了,要是弄得好,也就上演一番抱头痛哭的戏码,弄不好,三句话不对味,直接砍了献给项王,找谁说理去?
“大王,都走到大营门口了,不进大营说不通吧!何况现在你还走的了吗?”那内侍冷冷一笑,拾起大秦战旗一角,拭去剑身血迹,将剑滑入剑鞘。
忽闻大营鼓响震天,旌旗密布,大帐中竖起“羽”字大旗。大营洞开,一青年将军引百余骑驰骋而出,旋即已到程慕云近前。勒住缰绳,胯下乌骓仰天长嘶,“砰”手中的霸王枪柄直扎地面,扬起一阵尘烟。
“哈哈哈,子婴!既然到了大营,何不进来喝杯热酒,就这样走了,天下人会说我项王不懂待客之道。”来将一身银甲,剑眉重瞳,高大的身躯就算比之胯下的乌骓马也不逞多让。
“楚王,末将已将秦王子婴带到。”那侍从闪身向前叩拜。
看来这禁卫军早就被项羽拿下了,程慕云不禁有点暗自嘲笑自己,西楚霸王项羽,武功天下无双,八千江东子弟兵也是精英中的精英,连大秦名将章邯都没有挡住,就凭借区区一部穷途末路的禁卫军能泛起什么浪来。事已至此,慌乱也是没有用的,好在这也只是在须弥之中,就算任务失败,不过是没有了机缘,一辈子做个平凡的狩猎者罢了。
“可惜了,”程慕云叹道,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自己,起点太低了,秦王子婴,项羽不说程慕云还真记不起这个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秦三世,在位一个多月就被项羽杀了,其中还包括被刘邦俘虏的一段时间。不是子婴无能,是大秦气数已尽大厦将倾。
“项王好计策,让我乖乖的送上门来,连搜捕我都省了。看来历史的评价也不尽然嘛!”程慕云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算你砍死我,我也就是没机缘,要不您就快点,我也好早点回去。
“哦?历史是如何评价我的?秦王这话说的就好像不是这里的人”项羽意味深长道,坐下的乌骓“斯斯”的打着响鼻。
程慕云心里不得一动,项羽难道知道我与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项王既然已经捉到我,那要杀便杀,何苦唠叨这么多话。大秦江山我让与你便是!”能说大气话的机会不多,但这能算上一次,程慕云以前羡慕小说里的那些英雄,就算是身陷囹圄,也矢志不渝,这次能说上一次硬话,也不匡来这须弥玩一次。
项羽轻拍着乌骓马,缓步移到程慕云面前,俯视着,缓缓抬起枪,用枪尖勾起程慕云的下巴,程慕云盯着他的眼睛,疲惫的眼神竟然有些悲伤,难道是兔死狐悲吗?
“我会有种方法让你死,真正的死亡,你信吗?”
程慕云后背一凉,这个项羽有问题。真正的死亡,难道他也不是这里的人?他会是以前滞留在这里的星辰门弟子?但也不对,怎么着这里也是星辰门的试炼场,既然规则是保护来这里的人性命无忧,那就算是被以前的试炼者也不可能杀死自己。又或者是一句威胁,但也不对此时的秦王子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又有什么必要用来威胁呢?
“那项王不妨说说看,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真正的死亡。”程慕云沉着脸应道,感觉到他自己就像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到处想找一个藏身之处,但是却被人按住了尾巴。
“很简单,放着你不管,让你随着人群逃往北门。”项羽抽开长枪,舞了一个漂亮的枪花,把枪收到背后,招呼亲兵牵来一匹健马。“秦王,请吧,到我大帐内一叙。”
酒过三巡,程慕云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但心里却越来越打鼓。项羽与麾下诸将,除了过来劝酒,丝毫不提正事,就好像除了喝酒完全不关心家国大事一样。
“项王,大秦江山已悉属楚,子婴在此恭贺项王,但不是项王打算如何接收啊。”程慕云起身劝酒。
“不急不急,接收之事待会再谈不迟,秦王只需先吃饱喝足。”项羽摆了摆手,拾起酒樽一饮而尽。“秦王,接下来的歌舞请务必欣赏,本王军帐中从不会有轻歌曼袖,但是今日,因为你,我破个例。”
“嗡...”如寒山古寺的钟鸣,击响了节奏的第一个音符,低沉的颤音在程慕云心底徘徊,虽然仅仅只是开头的一个音符,却让人五味扎陈。好如崇山峻岭之巅的一颗古松,亦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滴水珠。让人既感受到觊觎天下的霸王之气,也有隐迹江湖的虚怀之心。
铜、锡合金铸造的大小不一的编钟分四排悬吊在铜架上,大小一字排开,越大的钟声音越低,而小钟声音则高亢清亮。这一套编钟由三名乐师配合敲击。这一曲歌舞的序曲是一段编钟的独奏,而第一个音符就是最为低沉的重音,给这首曲目定下了悲伤,内敛的基调。
钟音逐渐由厚重低沉转变为高亢,叮叮咚咚的敲击之声给人以春意盎然之感,随着第一节序曲的结束,主曲部分的开始,筝、笙之音也汇入进来,营帐布帘掀开,身材曼妙的舞女们踏着钟点的节奏,缓步入帐,一颦一笑顾盼生姿,摇摇曳曳之中如众星拱月般,包围着正中心的女子。
“残月天啼声怨谁的思念在寂寞中辗转不倦....”曲意甚哀,如泣如诉,正中心的那名女子款款上前,婀娜多姿的娇躯,舞动着流云一般的长袖,歌声如行云流水一般,瞬间就牵住程慕云心底的愁思,他定睛向那女子看去,美丽得让人窒息,沁柔的红色丝绸素裹着纤纤玉体,娥眉淡淡,红唇浅浅,悠扬的云袖下如白玉一般的玉臂若隐若现,令每个男人都会浮想联翩。
“虞姬,你来了....”项羽从坐榻上起来,眼里已经噙满泪水,脸上满是柔情,他缓缓地走向虞姬,一把把她拥入怀中,揽住纤柔的腰肢,温柔的抚摸她的面庞。微微笑道:“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
“叮叮....”随着编钟的最后几声轻响,舞曲落下帷幕,虞姬浅浅轻笑,滑开项王的怀抱,领着舞妓道声万福,默默隐出帐外。项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双手依然还僵持在怀抱的姿势,晶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那刚毅的曲线滑落。毕竟只是个二十七八的热血男儿,又怎么能不儿女情长。
“项王?”程慕云轻声唤道,此情此景让他忽然觉得项羽和自己好像,此时的项羽不再是叱咤风云的主帅,也不是杀伐果断的大王,而更像是一个受伤的大男孩,铁血柔情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自古多情总是伤啊。
“让秦王见笑了。”项羽如梦初醒,放下僵持的手臂,背身道:“诸将退下吧,我和秦王有事要谈。”
“喏”将军们领命纷纷起坐,向项王拱手作礼,随着最后一名将领退出大帐,程慕云看见翻起的帐门一角外的天空,那一抹诡异的蓝色越来越大,快要占据了整片天空。现在已经是入暮时分,项羽拔出佩剑随手一道剑花,帐内红烛尽灭,而天空中那抹蓝色也在两人脸上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