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赵啊……”村长悠然道。

“哎……”赵大叔应道。

“你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啥啥啥？为啥呀？”赵大叔惊道。

“他们当你让狼叼走了……”

“啥！？”赵大叔猛然转头看向王舒，眼中一阵摇动。大叔抓着他的手道：“小兄弟，这我不能请你喝酒了，先不说我没带家里的钥匙，我老婆现在肯定急死了，我得先去趟娘家，小兄弟我回来再好好招待你你说成不？”

“额……成……当然成……”王舒看着满脸恳切满眼恳求的赵大叔，心中莫名有些发毛。

“那村长您先帮我照料着小兄弟点！我三天之内尽量赶回来！”赵大叔把长弓一扔藤甲一解，向着北边飞奔而去。

“为什么要用跑的？难道没有传送阵传送门之类的东西吗？”王舒喃喃道。

“什么阵？什么门？”村长疑惑道。

“没……没啥。”王舒摸摸头。

“你这小子还真是奇怪，不过小赵把我托付给你……不是……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尽到责任不是，这么招吧，我先带你认识一下我们这村子。”村长站起身来，招手示意王舒跟上，“不过，小兄弟能不能先帮我个忙呢？”老村长看向王舒。

“喔……您说。”王舒道。

“我想请小兄弟把这封信送给村南的裁缝，顺便你拿着这些铜币，去换身新衣服吧。我也听说了铁树行军的遭遇，想你以后也要在人群中行走了，穿着这身总是不行的。”村长道。

“喔……好嘞！”王舒拿了信，虽然有些好奇铁树行军到底有怎样的遭遇，但考虑自己的情况，还是不问为好。于是他问了问村长裁缝的位置，便向着南边走去。

由于赵大叔带着他便是从南门进的，根据记忆应该不太会走错路，街上也渐渐热闹起来了，已经有不少商户都摆出了摊子，人群也渐渐多起来，俨然一副闹市景象。

“大爷，赏点钱吧！”

“嗯？”听到这声音，王舒愣了一下，感觉有些怪怪的，却说不上怪在哪里。

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乞丐，依旧是低着头，拿着一个破碗缩在墙根下。

王舒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铜币，心想自己就这么点钱，还是独善其身吧。

一路上穿着行军的军服并未感受到行人诧异的目光，这让王舒有些出乎意料。看来这里的人对行军也不是特别陌生。

东转西转终于找到了裁缝铺，王舒走了进去。

裁缝是个瘦小的看起来年近花甲的老头，王舒把村长的信递了过去，老裁缝抬抬眼皮瞄了一眼，没好气地喊道：“臭丫头！你的小情郎又给你写浪话啦！”

“……”王舒震惊。

后面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清秀的女孩跑了进来。看到王舒手上的信后，她欢喜而娇媚地笑了一声，如同一朵蔷薇花盛开，随着一声清脆的“谢谢”她将信拿了过去，而后转过身去笑嘻嘻地对老裁缝说：

“爷爷你再敢在人前这么说我风哥哥的话……”女孩嫣然一笑，“我就拿锥子扎死你呦！”

“……”王舒和老裁缝一起瑟瑟发抖。

女孩拿着信笑着跑进了后院。

“那个……”王舒看着满脑门流汗的老裁缝，试探着说道。

“臭小子想干嘛？”老裁缝突然抬起头，一脸傲然地看着王舒，“哦，难不成你是那老不死的特意找来笑话我老头子成天被孙女欺负的？我告诉你：不用！你小子回去告诉那老头儿，他爹爹我的脸皮可是厚的很呐！而且我对后辈可是出了名的包容，有种他就坐我头上拉屎，否则我就会一直认他这个儿子哒！”

“不……不是……”王舒瑟瑟发抖，伸手拿出那几枚铜币，“是想请您帮我做身衣服……”

“嗯……”老裁缝抬眼瞄了一下那几枚铜币，“算上之前我欠那龟儿子的钱，刚好够做一套好衣服，那孙子倒挺会算账……”

老裁缝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王舒一番，说道：“如果这身制服你能给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件更好的，怎样？”

“额……”王舒稍微握紧了身上衣服，心想这身衣服好歹也是初来乍到的第一身，还是有点纪念意义的，还是留着好了。

“这身衣服我还不想扔，抱歉……”王舒说道。

老裁缝摆摆手：“明天一早来取，走好不送。”

“不……不用量一下尺寸……什么的？”王舒惊讶道。

“小子你当老头子这双眼睛是喘气的不成？”老裁缝头也不抬地说道。

“喔……”王舒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老裁缝自信的眼神，从裁缝店走了出去。

出了裁缝店，王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几乎没什么不同的街道，青砖褐瓦的房屋一幢接着一幢，一幢幢排到了视线的尽头，在西近的太阳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前世所未能得见的景象啊。”王舒感慨一声。

回村长家的路途要比之前困难的多，宽阔的主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简直像是整个村子的人齐聚，王舒努力地挤过人群，心想前世坐地铁也不过这般景象。他前世就不怎么善同人交往，挤在人堆里感到格外的难受，各种混杂的气味和闹哄哄的声音让他感到阵阵的恶心。好在这条街被没有太长，时而吹来的阵阵山风也让王舒稍感慰藉。

突然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大爷，赏点钱吧！”

如同一根刺一般，这一句话穿破了周围喧闹声围成的屏障，准确地刺到了王舒的耳朵里。

“确实不对！”王舒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之前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时虽然感觉别扭，但却说不上哪里别扭，然而当第三遍听到时，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三遍，这句话的语调、语速、音色、甚至声音的大小，似乎都一模一样！

穿过人群的缝隙，他又看到了那个乞丐，依旧是端着个破碗，低着头缩在墙角。碗的位置，头低下的姿势，缩在那里的样子，和第一遍他看到这个乞丐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王舒看向周围的人群，大家都有说有笑，各走各的路，没有一个人向那个乞丐多看一眼。乞丐旁边摆摊的商户也丝毫没有对乞丐投以任何的关注，似乎这个乞丐只是一个普通的货箱一般。

王舒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他避开人群后退了一步，再前进一步。

“大爷，赏点钱吧！”

“大爷，赏点钱吧！”

“大爷，赏点钱吧！”

“大爷……”

“……”

反反复复。

王舒呆呆地站在繁闹的街道上，人流自然地顺着他分开，王他抬头看向天空，云朵在西近的阳光下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精准的程序化的行为。

像是一段编好的代码。

开什么玩笑……

王舒突然挥起拳头将一个路过他身边的路人打倒在地。

“我靠！”路人痛骂一声，周围的人尖叫起来，纷纷退后。那路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了一眼王舒，只听他小声地骂了几句，便捂着被打疼的右脸走开了。周围的人群无不吃惊地看着王舒，随即议论纷纷地离开。

那人的眼中连怒火都没有。

那人骂骂咧咧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像是小学课堂上的捧读，刻意把“生气”的感情加入语句，反而让人听着无比滑稽。

王舒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眼神空洞地摇摇头，“没关系，”他想，“我有的是时间来找出真相。”

他又前进了一步，“大爷，赏点钱吧！”乞丐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舒看着那个乞丐，他仍旧低着头，拿着破碗缩在墙脚。

王舒走上前去，一脚踢掉了乞丐的破碗。

乞丐身体晃动了一下，便回到原位，手依旧保持着托碗的姿势。

王舒一脚将乞丐踹倒在地，肉体传来的反馈如此清晰，以至于让王舒有些于心不忍。

乞丐不发一言，低着头回到原来的姿势，手中托着一个不存在的破碗。

王舒蹲下，抓起乞丐的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常人无异的眼睛，上面的每一根血丝都无比生动。

但那里面没有灵魂。

乞丐呆滞得像是一个木偶。

王舒扔下乞丐，站起身来，问题很明显，乞丐是问题的暴露点，但不是全部。

在他做所有的这一切的时候，连旁边相隔半米的商户都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更不用说周围的行人。

仿佛与这个乞丐相关的一切事情都独立于世界之外。

仿佛这个乞丐还尚未被植入这个世界。

仿佛这个乞丐还是一个半成品。

王舒无力地靠在墙上，他看着从未见过的澄澈如洗透着淡淡阳光的金色的天空，叹息一声。

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他从未见过这里那些平凡而美丽到动人心魄的景象，是因为在那个真实的世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景象。

这个世界是假的。

就像是一个宏大的游戏，世界所有的美丽都是科技的渲染，人们所有的表情都是数据的堆叠。

而他来到了这个游戏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玩家，还是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