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公孙蓝,冷靓颖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静默不语。闻讯后赶过来的清韵陪在她身边。良久之后,见冷靓颖并没有进屋的意思,清韵才轻轻开口:“夫人,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您无论对待何人,总是一心为善,但是,公孙贵妃出身高门,待在宫中时日算是最久的一位,您不可不防。”
“清韵,”转身轻扶清韵手臂,冷靓颖微微一笑:“怪不得清影着急将你带回徽城去,你这爱替别人操心的毛病不不好好改改,小心以后成了唠叨鬼!”
“清秋不在,我总要多替夫人着想一些。”想起清秋是因产子而亡,清韵后颈一阵发紧,身体微微颤抖。
“别担心。”知道她在怕什么,冷靓颖拍拍她的手臂,轻轻叹息一声:“清韵,相信我。钻研医书这些日子,虽不能说医术如何高明,但是我以身家性命向你保证,绝对会让你们母子平安的。”
“夫人千万别这样说!清韵自然相信夫人!”没想到冷靓颖如是说,清韵急忙阻止她的话,抬头看见冷靓颖真挚的面容,她眼眶一热,泪珠差点滚落,赶紧眨眨眼逼了回去:“咱们这些个做奴婢的,生来就被自己家人抛弃,本就是贱命一条,也只有夫人将咱们当人看,在其他官宦富贵人家,为人奴婢,有时候连主子家的狗都不如,生死那由得了自己。清韵这条命就是主子爷和夫人的,您说清韵该活,清韵就会好好活下去,他日若需要清韵这条命,清韵也绝无二话!”
“傻孩子!”没想到清韵说出这样的话,冷靓颖仗着身量高,抬手将她轻轻搂进怀中,拍着她的背:“你既认我做夫人,那么夫人自是希望你能够长长久久,与清影和孩子健康幸福的活着。”昔日没有保护好清秋,没有及早察觉清秋和应道谦之间的异样,让冷靓颖对她的离开一直心存愧疚,倘若她早点懂些医术,在清秋生产的时候能陪伴在她身边,做及时的救护,她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这么抱憾离开。
清影守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妻子和夫人,此时此刻,他方能渐渐理解应道谦的痛楚,想起昨日夫人交代他的孕期注意事项,他又默然在心中复诵好几遍,生怕会漏掉一个字。
“姑母!”见清韵情绪好转些,冷靓颖拉着她的手正准备进屋,从皇苑下学归来的雪儿,不同往日的安静,身后跟着好几个宫女,匆匆忙忙的跑进景阳宫,见着她就急急出声。
见雪儿跑得气喘吁吁,冷靓颖上前几步,蹲下来抱住她软软的身子:“雪儿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姑母,灵儿姐姐说韬哥哥做了皇帝就不会理我了,是不是?”雪儿喘着气,奶声奶气的问道。
先前因为燕泽蓉的极力要求,燕泽誉答应让汪瑞灵到皇苑和孩子们一起学习,这几天,燕略韬要登基做皇帝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孩子们之间说了什么话,看着应紫雪委屈的小脸,冷靓颖揉揉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的问道:“雪儿,你觉得韬哥哥做了皇帝就会不理雪儿了?”
“不会,雪儿那么喜欢韬哥哥,韬哥哥也喜欢雪儿,他不会不理我!”话虽这么说,但是应紫雪不安和恐惧的心理,还是明显的表露出来。
自从清秋过世后,应道谦沉浸在丧妻的痛苦和自责中,又忙于处理后事和儿子的养育事宜,对女儿的关心本来就非常少,而乖巧的雪儿,也不像一般小孩那样哭闹着要娘亲,她每日仍是跟着燕略韬上学下学,与往日并无多大不同。冷靓颖以为孩子小,对于母亲离开的事情没有多大概念,现在看来,却是她疏忽了孩子的内心。雪儿虽然对于母亲的离开并未像成人那样体会深刻,但是,这并不代表孩子就不会害怕。
“雪儿,”将应紫雪抱到屋内,搂坐在自己膝头,冷靓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韬儿哥哥做了皇帝后,不能时时陪在雪儿身边,但是,就像雪儿说的那样,韬儿哥哥喜欢你,他怎么舍得不理你呢?”
“可是灵儿姐姐说,韬哥哥做了皇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韬哥哥,韬哥哥会很忙很忙,他就没空喜欢雪儿,也没空理雪儿了!”
一脚踏进室内,燕泽誉耳中听到的就是应紫雪嗲嗲的说话声,虽然稚嫩可爱,却像平地惊雷似的,将他轰得外焦里嫩。连小小孩童都知晓的道理,为什么大燕男子们仗着世俗律法,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乐此不疲,竟然还有面目口口声声谈起那些忠贞不渝、风花雪月的爱情传奇。
“雪儿,你放心,韬儿若是敢不理你,姑父替你打他屁股!”见燕泽誉开口允诺,应紫雪一双漂亮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片刻后终于慎重的点点头,她虽然不懂“君无戏言”,但是平日里见惯这位姑父的威严,对于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存了十分的信任。到底是小孩子,心头疑虑一去,立马哧溜从冷靓颖膝头挣脱下来,要跑去找她的“韬哥哥”。
“倩儿,你说,要不要趁着这次律法修订,直接将大燕的婚配制度改为一夫一妻?”见小人儿跑掉,燕泽誉也不急着更衣,上前拥住冷靓颖,在她耳边低低问道。
“让我说啊,当前最重要的,是先进行服饰改革。”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冷靓颖笑着抽离他的怀抱,伸出双手,一边替他慢慢解开龙袍的扣子,一边说道:“天气越来越热,每日上朝还要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不论是皇帝也好,臣子也罢,那个下朝回家不是一身的臭汗味?”
见她转移话题,燕泽誉无奈的摇摇头,他也知道,许多触及官宦富贵阶层切身利益的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只能一件一件的做:“服饰改革倒是个好主意,我明日就让礼部去拟旨,以后上朝,无有重大事件,可以着轻便衣装。”语毕,本以为能得到冷靓颖的青眼,却半天没听见她的声音,低头一看,见她手下帮他宽衣的动作虽然未停,眼神却飘飘忽忽,心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一向对他重视有加,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形,而今,他哪里容得她在他面前如此分神,心念一动,他垂在身侧的大掌倏然提起,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不动声色的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自从听了公孙蓝的一席话之后,冷靓颖心里就一直有些忐忑,此刻被他抓个正着,只能笑着糊弄道:“没想到孩子们的话听起来好笑,却总是直击根本。”
“倩儿,待我卸下这一身重任,我们两个人好好计划一下,你想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喜欢这座四方城,为了逃离,她甚至一度不惜拿命去赌,要永久的把她困在这里,亦非他所愿,所以,他宁可顶着天下人的质疑,将重担早早交给儿子,这一次,换他来成全她。
“四哥,韬儿还这么小,即使他少年老成,聪慧过人,如今一朝登基,三五年内,恐怕也少不了你的匡扶。”正了正神色,冷靓颖难得严肃的说道:“我想,念儿的事情,四哥还是交给我,让我来处理吧,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带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