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导在电话那头黑了脸,但语气还是不减温和:“夏然,我知道你最近在休息。你的下部戏还没定吧?是这样,我的朋友谢导新执拍的那部文艺电影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
谢导也就是谢贯,以执拍文艺片出名,几乎每年都有一部能夺奖的片子。他准备开拍的那部叫《山月不昧》,讲述的是一个背着行囊从小山村来大城市见世面的女孩陆月蜕变成一个成熟女人的爱恨情仇。
季夏然在拍《莞尔流年》之前就去面试,但是在第二轮就给刷下来了。谢导一向不喜欢他们这些在偶像剧里混眼熟的小明星,被刷下来也情有可原。
如今温导这么一提,季夏然倒是真的有点心动,她斟酌了一下语气问:“温导,是哪个角色?”
听季夏然松口,嘴里咬烟的温导含糊不清答道:“是女二号沉厘,一开始在城里接济陆月,后来和陆月反目成仇的角色。”
季夏然沉吟片刻,又问:“温导,沈老师参加吗?”
“这个……”温导迟疑道:“沈易那天不知道有没有行程,会不会去还不清楚。”
整个剧组都知道季夏然在追沈易,多少人暗地里嘲讽她痴人做梦,传着传着就传到他这边来了。以往沈易这种寒暄活动是能不参加就不出现,估计这次也一样。现在季夏然知晓沈易出席的概率几乎为零,会不会也……要真这样,那就有点棘手了。
季夏然最近全部心思都集中某一件事上,对很多事都一知半解,但温导的意思她也听懂了,她点点头:“温导你放心,明晚我会去杀青宴的。那这个角色你就帮我多留意。”
季夏然从那天晚上就开始躲着沈易,现在沈易不去正中下怀。
温导笑得肥肉乱颤:“好好好。放心,这个角色迟早是你的。”
季夏然笑着挂断了电话。其实仔细想想,最多就是对着金智雅犯恶心一晚上,能拿下自己想要的一个角色还是挺划算的。
今天难得周末,看着她们一个个躲在房间睡懒觉刷手机敲键盘,季夏然挂完电话就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她打了第28个哈欠后,在客厅大喊:“谁要出门?今天周末,我们去逛商场看电影撸串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回应季夏然的是电视上乌鸦的叫声。
季夏然脸上百味交替,正想发飙时,某个房间的房门缓缓打开,从门缝里幽幽探出一个小脑袋:“夏然姐怎么了?”
季夏然从沙发上跳下来,见她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闪烁,又将视线固定在卓桃夭眼下乌青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个熬夜更新的苦逼作者。
季夏然于心不忍,咬住后槽牙把她赶进房间里后,敲了敲陆歆宜的房门。
陆歆宜这次倒是干净利落地开门了。
季夏然瞧见她妆发精致的模样,十分欣喜准备给她一个熊抱。
陆歆宜单手抵住她的额头,“公司临时有事,我得去一趟。”
季夏然维持着熊抱的姿势,发懵问她:“上次出差你不是谈了一个大项目吗?你不是说最近三个月周末不用加班吗?”
陆歆宜套上大衣,“天有不测风云,公司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季夏然垂头丧气走出她房间,在沈乔笙的房门停下。
她迟疑地敲了敲,许久没人回应。
“进来。”就在季夏然识趣准备离开时,房间里传来沈乔笙的声音。
沈乔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季夏然握着门柄小心翼翼地探进头去。
沈乔笙拥着被子单手撑起,睡眼惺忪问她:“我昨晚凌晨三点回家的。有什么事吗?”
好一招先发制人!季夏然嘿嘿笑了两声,说了句“没事”就一溜烟跑了。
算了,自己到楼下小区的小图书馆泡一天吧。
这个去年才新建的小图书馆据说是区里某个富二代赞助的,偶尔去超市买日常用品时总听到一些大妈三三五五聚在一起抱怨说这个有钱没处花的富二代怎么不出资办个娱乐设施,办图书馆能有个啥用?
路过的季夏然呵呵两声,人家好心办个图书馆碍着阿姨你们跳广场舞了?
但季夏然没敢出声,捂紧围巾就快步走过。她没忘这群有钱有时间的阿姨以八卦和电视剧度日,最近《莞尔流年》热播,她们入戏太深对苏影那是恨得牙痒痒,要是被她们逮住了那还得了。
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却不去补充自己的短板。说实话,季夏然是很羡慕那些擅长琴棋书画的人,偶尔看到一些能出口成章的明星艺人也会默默记在心底。也是因为这样,当初一知道卓桃夭是个文艺小仙女时,她二话没问就让她搬进来住,让她沾沾仙气也不错呀。
季夏然初中毕业后就到布格拉学习,很少机会能接触传统文化,高三那年回国又忙着学习,无暇其他,再后来又去首都电影学院学习表演。这几年下来,用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接地气”。
图书馆里人很少,只有寥寥的翻书页声。季夏然挑了几本获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作者几本出名的作品,就临窗而坐。
偌大的落地窗立在她的右侧,冬日的阳光毫不保留地献出她的温暖,透过落地窗倾泻进图书馆里,在季夏然的书上投下细碎的剪影,好不惬意。
其实故事的情节没有多大创意,但胜在揭露现实剖析社会,季夏然看了差不多一半眼皮就在打架,就用另外两本书压住她停的那一页,然后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补觉。
她实在是有心无力,虽然她很想走文艺女青年这条路,但问题是没有这个天赋啊。
卓桃夭那小妮子老在她面前念叨什么人要认清自我学会自重尔尔,季夏然总会不耐烦地捂住耳朵躲进被窝。现在她就觉得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否则她早在微博上立个诗情画意的人设了。
这么想了一会,季夏然就拥着几本探讨人生的书籍沉沉陷入梦乡了。
图书馆里供了暖气,温度不低,季夏然刚进来就扯下围巾,现在趴在书桌上,及肩的黑发凌乱散开露出一段洁白的颈子。
一个打扮花哨的年轻男人指尾夹着烟经过,余光瞥到窗边独身一人的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因长期吸烟导致的黄牙,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又重新返回。“小妞,一个人?爷陪陪你怎么样?”
年轻男人贪婪地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心想这妞还是心大,敢独自一人趴在桌上睡觉。
没有回应。
年轻男人流里流气地用舌头抵住门牙,伸手向季夏然后背摸去。就在距离季夏然毛衣一公分处,手腕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
年轻男人一顿,视线顺着抓住他的手往上攀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如深潭一般幽冷的墨瞳却带给人一股透不过气的压抑感。
年轻男人额头隐隐有冷汗冒出,却强忍着疼痛使劲想抽出被他捏在手里的手腕,未果,他底气不足地喊道:“快放开老子的手!”
沈易松开他的手,冷然道:“图书馆里需要安静,而且不能抽烟,把烟头灭了。”
年轻男人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但又不甘心被一个陌生男人牵制至此,示威性地把手指夹着的烟放到嘴边,大力地吸了两口。
沈易神色一凛,拎着年轻男人的衣领将他拖出图书馆。
那个年轻男人无力反抗,只能双手胡乱挣扎,嘴里骂咧声不断。
如此大阵仗,图书馆管理员蹬着小皮鞋快步来,听着男人嘴里不停往外冒的脏话,又看到沈易拧起的眉毛,心底直打鼓,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沈易松开男人的衣领,立在玻璃门外淡淡说道:“抽烟,想侵犯女性。登记一下,让他不要再靠近图书馆一步。”
“好的。”管理员微微鞠躬。
年轻男人愤怒地直嚷嚷:“沈易你不过就是屏幕上的一个戏子,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活动?”
沈易懒得再搭理这个男人,交代了管理员几句就跨着步伐重新踏入图书馆。
管理员对这个嚣张的年轻男人做了一个请他离开的手势,“先生,请。”
年轻男人甩开她,“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等年轻男人念出某某厅长的大名时,管理员抬眼看了这个关公面前耍大刀的男人,只微微一笑,姿势不变:“先生,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到时请你离开就是保安。”
年轻男人啐了一声,愤愤离开了。
叫醒季夏然的一阵清脆的铃声,她揉着眼睛茫然地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四周。
待眼底逐渐清明,季夏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围上毛织围巾准备离开。
视线不经意扫到页码数,她打算合上书的手指一顿。
睡之前翻开的不是这页……
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渐渐有冷意袭来,季夏然将几本书籍放回原处,经过前台时敲了敲光滑的桌面。
正在敲键盘的管理员小姐微微一顿,从屏幕蓝光中抬起了头,对季夏然微微一笑:“你好,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季夏然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你好,刚刚我睡着了,请问你知道有谁坐在我附近看书吗?”
管理员小姐思考片刻,回答道:“好像刚才有一位先生坐在你对面。”
季夏然微笑:“好的谢谢。想必那位先生是个十分绅士的人,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托他的福,我睡了一个好觉。”
管理员小姐抬了下架在鼻梁处的眼镜,配合道:“是的,是一位很安静的中年先生,读起书来十分认真虔诚,几乎就没离开过座位,图书馆很需要这样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