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起,这个家里,只有我的小女儿江明仪,没有李依贤。”
这句话无疑是平地惊雷,桌上出现了整整有十秒钟的静默。
江佑基眼神划过一丝玩味。
有的人会认为老爷子这番正式宣告地位是对她差点死掉的补偿,并不会太在意。
而有的人,怕是要紧张了。
类似的话老爷子在她刚来的时候也说过,但是两次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江明和最先端着酒杯站起。
先是恭喜老爷子喜得爱女,然后是一番情真意切的场面话,充分阐明他作为江家长子对这件事完全支持的立场。
“大哥敬妹妹一杯,祝愿我们一家人以后生活更加和睦幸福。”
她还没成年不能饮酒,佣人给她上了气泡水。
平时没少跟着父亲出席饭局,对于酒桌上的事情不是全无了解。她明白这上面规矩颇多,你来我往之间都是无形的对弈,稍不留神就给人看了笑话。
这江明和也太不厚道了,明明可以不用敬酒的,欺负一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李依贤,不,现在应该是江明仪。拿起装着气泡水的杯子,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
她直觉的朝江佑基那边看过去。
他嘴型微动。
“坐着。”
江明和看她不动,表情有一刻的难看。但很快又恢复和善,主动朝她走去,酒杯和水杯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心里始终牢记着江佑基的嘱咐,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只是微笑和点头。
同样的流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江明和的妻子和两个儿子,江明德夫妇和他们的两个成年的儿子。连四岁的江佑声都用果汁和她碰了一个。
这个晚餐吃的比跳两个小时的舞还要累,好不容易把其他人都送走,江明仪一下子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好累啊……咦,你怎么还不走,今天又要住在这里吗?”
“什么叫‘又’?”
江佑基接过佣人端上来的水。
“我听说你跟其他人一样不怎么住大宅的,但你最近好像回来的很勤啊。”
来给她送水果的林姨听到了她的话,笑着说:“大少爷就是在江宅长大的,只是近两年工作忙了才总是住在外面。”
“这么说,江爷爷还真是挺孤单的。”
堂堂亚洲首富,也跟普通孤寡老头没什么区别,哪有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幸福。
摸摸瘪瘪的肚皮。“对了林姨,我没怎么吃饱,您去帮我温点今天的海鲜粥吧。”
“是,大小姐。”
是“大小姐”,不是以前的“李小姐”了。
她说不清楚这种转变在她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正坐在旁边沙发看书的江佑基。
“江大少爷,你说快死一次换江家小公主的身份,是不是蛮值的?”
江佑基眼睛一眯,不动声色地合上书。
“你怎么知道你快死了。”
她不是都忘了吗。
“我醒之前你说的呀,我昏迷三天了,再不醒就怎么怎么样了。有点医学常识的都能猜到吧。”
江佑基起身坐到她身边,深吸一口气,语气比往常更冰冷几分。
“不值,整个江家赔给你都不值。”
她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满泪花。
“谢谢你哦。”
谢谢你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我安心。
“可是,”她用手擦干眼睛,表情古怪,“我以后,是不是要喊你声‘大侄子’呀?”
江佑基笑容迷人。“你可以试试。”
“……啊粥来了!我,我去餐桌了哦……”她立刻识相的转移话题。
江佑基的脸上挂着的笑随着李依贤跑开而迅速消失。
慢条斯理的转动戴在左手食指上的银戒。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老爷子早在一个月前就秘密的完成了收小朋友作养女的法律流程。现在又借着这次车祸的事情确认她的地位,不知道是何用意。
小朋友心地纯良,一门心思为别人好。如果老爷子在她身上有半分算计,他会很失望的。
忽而轻笑,眼睛里倒映出银戒发出的寒光。
被算计了也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会她全都还回去。
晚上睡觉前江明仪数了数日子,离江崇年生日只有一周了,谢医生还不允许她干别的。
认真编排的水袖舞可以基本放弃了。
每个舞者都对自己的身体有格外敏锐的感知,这几天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很难过但是并不伤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可以舍弃,包括梦想。
“大哥,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别问了,去吧。提醒他行事隐秘一点别让人知道,尤其是阿和。”
六伯走后,江崇年一个人静静的站在书房的窗边。漆黑的天空里,只有一轮上弦月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半晌,他深深的叹一口气。
求老天宽恕,他会尽最大所能赎回他们江家的罪孽。
第二天早上,进行完一周一次的大体检之后,谢医生终于允许江明仪停止静养恢复正常活动。
好久不学习,上网课开始犯困,拿着笔都不太会写字了。
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就莫名其妙的有些抵触大宅的人,尽管不想听江老先生的国学私塾,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一直期待的晚上终于到了。
时隔半个多月,终于又回到了最喜欢的练功房。
热身活动做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呼吸。
没关系的,勇敢一点。
一段中规中矩的舞剧选段,中间一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最后的抱腿转完全没有控制,摔倒了。
天花板的灯太亮,刺得她想流泪。
骗不了自己的,最后即使不摔倒,跳出来的也不好看。
抬手盖住眼,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灯忽然灭掉,门也紧接着被锁上。
黑暗里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想哭就哭吧。”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近,然后是衣料和木地板的摩擦声。
江佑基坐在了她身边。
江明仪不再强忍,翻了个身侧躺过去,把自己蜷缩起来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