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姑娘的眼睛上被蒙上了一块布条，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就是这块黑布的外面，也没有丝毫光亮透进来。
于是她明白了，周围也是同样的黑暗。
如同往常一样，蓝玉烟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而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的脚步。
“蓝姐姐……”她轻声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里？”
蓝玉烟的脚步顿了顿，却是答非所问。“不会很久的，很快就能回去了。”
“蓝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停顿了一下，她又不死心地问。
可这一次，蓝玉烟只是沉默。
于是蝶姑娘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
“蓝姑娘身上既无仙骨，亦无魔种，只是个普通凡人。她能用邪术害人，必定是借助了外物，可此物既有灵气，我又如何会感觉不到呢？”
“一定能感觉到吗？若是……此物并非幻生于此方天地呢？”慕容珩淡淡道：“你第一次遇见周凝的时候，看出她手里的扇子是法器了吗？”
叶清影闻言一愣。
确实，当时并没太注意，见到了玉罗扇，也只以为是把普通的扇子呢，也是后来才了解到，它竟是罗刹宫少主的法器，也是魔道四大魔器之一。
想到这里，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也知道了慕容珩想找的究竟是什么。
这东西出世的消息若叫其他正邪两道的修士知道，想必又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
正想到这里，忽听慕容珩说了一声：“好了，到了。”
她于是停下脚步。
两人此刻正身处于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里，冰凉的气息萦绕在身侧，头顶上有许多钟乳石汇聚在一起，有若华灯高照，有若入云玉柱，有若素女含情。
几缕光线透过石壁的缝隙，照在冰凉的地面上，又反射到洞中，使洞中蒙蒙的水汽呈现出淡淡的青色，泛出粼粼的波光。
叶清影目光环视四周，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就已经发觉原因所在。
原来这溶洞其他三面石壁都是由一整块的山石构成，只有正前方的一面，是与整块山石分离的。也不知是不是它极薄的原因，人将耳朵贴在上面，竟然可以听到对面模糊传来的声响。
此刻叶清影将脸颊贴在石壁上，就可以隐隐听到对面洞窟不远处，那条漆黑隧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且步履柔缓，那正在行走着的，必定是两位纤弱的女子。
叶清影从石壁旁退开，扭过头去对慕容珩说：“她们已经来了。”
慕容珩闻言，上前几步，笑了笑说：“那我们只管在这里听着就好。”
“蝶姑娘若是有危险呢？”
慕容珩伸手指着身前的那面石壁，答道：“这很简单，她若是有危险，你只需一剑刺破这石壁，就可以过对面去将她救出来。”
叶清影叹气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心……我可是有遗漏什么？”
“怎么会呢？”慕容珩轻笑道：“这样就足够了。”
……
蝶姑娘曾很多次在心里问自己，她到底应不应该把命给蓝姐姐？
当年若没有蓝姐姐，她不会活到现在。
蓝姐姐毕竟让她衣食无忧地活了这么些年。
那么如果现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要收回当初给予自己的这条命，作为一个曾经的受惠者，她——到底该不该答应？
蝶姑娘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却不得不停止，因为蓝玉烟已经带着她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她感觉到有微微的光亮照射在自己的眼皮上，而眼前还依旧是一片沉郁的黑色。
蓝玉烟放开了牵着她的那只手，上前几步，不知做什么去了。而蝶姑娘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像被栓了弹簧一样狂跳不停，一种深深的恐惧蓦然袭上了心头。
她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蓝姐姐……可以摘掉这块布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点痛。”
只是一眼也好，她想看看她那时候的表情，究竟是狰狞还是不忍。
蓝玉烟犹豫了一下，缓步走过来，伸手为她解下了蒙眼的黑布。
“好吧，这个可以摘掉。”蓝玉烟轻声叹息道：“但你不要睁开眼睛，就像从前一样，好吗？”
蝶姑娘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感觉到蓝玉烟抬起了手，却并没有触及她的肌肤，就只是不远不近地停留在胸前一尺的位置。
胸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就像用细细的针连绵不断地扎在那里，不算剧痛，却也让人难耐。
被蝶姑娘藏在衣襟中的那块玉佩传来了微凉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一丝安心，但更多的还是忐忑不安。
她又开口问了一句：“蓝姐姐，你以前说过，伯父他很想要一个我这样的女儿。那么蓝姐姐你，有把我当作过你的……妹妹吗？”
蓝玉烟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没有。”
“……”
蝶姑娘听了，心里不得不说是有点失望的。
就是路边的猫猫狗狗，捡回来养过几天，也会有不舍之情吧。而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何与蓝姐姐相处多年，她却会一点情谊都没有呢？
她悄悄张开了眼皮，想看一下蓝玉烟此刻的表情，却没想到，出现在面前的会是一张如此恐怖的脸。
那张见惯了的娇媚面容上浮现出血一样的纹路，长长的黑发也变成厉鬼一似的苍白，这幅样子，看着简直就如画像中的妖鬼一般。
“啊——！鬼啊！鬼啊！妖怪——公子，公子救命！”
蝶姑娘的身子猛地向后倾倒，想要从那双长着尖尖指甲的手掌前逃开。她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裙角，一下子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公子，公子！公子救我！”
石壁对面的叶清影听见她的叫喊，立刻拔出剑来，蓄力往墙上一劈。本该能立刻听到石块破裂的声音，可是很奇怪的是，这块薄而脆弱的石壁，此刻竟然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转过头去，克制地问。
慕容珩的眼光闲闲往墙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很奇妙吧？我最初发现时也很惊讶——这薄弱以致可以传音的石壁，却是一块刀枪不入的奇石啊。”
叶清影听了这话，心中只觉得一片冰凉，于是她没再多说，只是转身向外去。
还没走几步，却听见慕容珩在身后大声道：“你去吧！等你去了，就已经晚了。”
叶清影的脚步仅仅停顿了一刹那。
慕容珩见状，快步上前到她身侧去，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双眼没有注视她，只是放缓了声音，柔声道：“留下吧，我答应你，不会让那个凡人有事。”
叶清影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慕容少主的承诺，清影还敢信吗？”
却说蝶姑娘那里，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石壁，她却是完全听不到另一面的声音，而身在对面的人，此刻也分身乏术，没办法赶过来救她。
蝶姑娘喊了几句，本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本该消失的人却还站在那里。
蓝玉烟的面容此刻已经回复了正常，她扭过头来，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上又生了一双顾盼生情的美眸。她看着蝶姑娘惊慌的神态，似乎只是一瞬间就了解了情况。
又或者是——此刻的情景，已在她脑中预演过很多遍了。
而当她明白了情况的一刹那，唇边立刻浮现起了一个讥诮的笑容。她走近几步，蹲下身去问：“小蝶，你怕什么？”
“妖怪！你、你别过来！”
蝶姑娘恐慌地大喊着，将那块玉箫公子给的玉佩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当作驱邪符咒在身前挥舞着，想要驱赶这可怕的怪物。
蓝玉烟伸手，一把抓住了蝶姑娘手里的玉佩，顺势将它甩了出去。
玉佩摔在地上，发出了清晰的碎裂声，而这声音响在蝶姑娘的耳朵里，简直像是丧钟长鸣。
“这是哪个江湖术士给你的破东西？根本一点灵力都没有。”蓝玉烟的红唇贴在她耳边，声音轻轻地说。
蝶姑娘只是颤抖着，盯着那块玉佩的碎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公子他分明说了，这块玉佩可以保我平安的……”
蓝玉烟顺着她的眼神，往那边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本想直接说那东西是骗人的，可转念一想，却又改口道：“你说那个小道士吗？他已经被我给杀了。”
蝶姑娘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地说了一句：“你说……什么？公子他……被你杀了？”
“对！”蓝玉烟盯着她，大声说：“我把他杀了！那小道士的道行，也太过低微，不过交手了几回合，就被我一掌打得吐血了。”
“我把他抓起来，关在地窖里，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吸干了他的精血。最后，将他的尸体扔在乱葬岗。”
她的叙述既细致又残忍，就像刀剑刺进心里，让人几乎没有精力再去思考。
“蓝姐姐……”蝶姑娘的眼泪流了出来。“蓝姐姐，我……小蝶承认，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虽不想死，但你若真的要了我的命，我却也没有怨言的。”
“可是公子他……公子他又有什么错啊，他只是想帮我！”
蓝玉烟转过身去，冷声道：“谁叫他要挡我的路呢？”
蝶姑娘说：“蓝姐姐，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从大街上把我救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没有姐姐，所以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
“可是刚才蓝姐姐你却说，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妹妹。”
蝶姑娘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缓缓抬起头来，用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盯着蓝玉烟，语气异常沉静地说：“那么蓝姐姐，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
“不然……我一定会，一定会，杀死你的，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