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在听了凌云的打算后，却道：「凌大哥你不想当将军了吗？你以前总说你要继承祖辈的遗志，争战沙场，替大昭开疆拓土的，你以后就要躲藏起来，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吗？」

凌云苦笑道：「不然我能怎么办？当年我母亲做下那样的事，从没想过后果，这事我父亲毫不知情，我不能让我父亲也犯下欺君大罪，况且我是女儿身，还说什么要建功立业，那可不是笑话吗？」

秀儿道：「那怎么能是笑话呢？凌大哥还是凌大哥，以前做将军可以，现在做将军怎么不能了？你要是担心欺君之罪，那不用怕，我只要跟哥哥说说就好了！」

凌云以前从没有想过女孩儿也可以建功立业，他在发现了自己是女儿身后，一度十分的绝望，只恨当年投错了胎，这一辈子是毁了，只能寄望下辈子再投男胎。

可这时听秀儿这样理所当然的说着，「凌大哥还是凌大哥」，不知怎么忽然就心里一酸，他还是凌云，他还是那一个为了能和其他男儿一样高、一样壮，能打得过其他男儿，每日拼命习武、锻练自己的凌云，可他的将军梦，却是永远不会实现了，只因为他是个女孩儿。

「凌大哥还想做将军吗？」秀儿又问了一次。

想。凌云当然想！可他不觉得他能，虽然他现在的武艺不输任何一个军中子弟，虽然他兵法娴熟、擅长排兵布阵。

秀儿观察着凌云的神色，道：「凌大哥还有什么顾忌？要我说，凌大哥要是想当一辈子男孩儿，只要你我不对人说起，那可没有人能看出不对来吧！凌大哥要是不想结婚生子，就是当一辈子男儿也没关系，那根本就不用担心欺君之罪啦！」

凌云听了秀儿的话，却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自从得知了自己身为女子，就一直自怨自艾，恨不能身为男儿身，只指望下辈子能投个男胎。但像自己一般，看着就像个男儿，想投个男胎也就罢了，像秀儿这样，娇俏可爱、秀美绝伦的一个女孩儿，难道也要指望投个男胎吗？不是身为男儿身，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像秀儿一般的女孩儿，如此活泼、如此聪慧，甚至还身怀武艺，难道也只能永远待在家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他这一世，就是真隐姓埋名的到乡下去生活，要让他像个女子一样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他也绝对做不到。

他总想着，他是投错了胎了，那秀儿妹妹呢？秀儿妹妹，也不该投个女胎吗？像秀儿这样活泼的女孩儿，他无法想象以后她被关在深宅大院中的日子，她有这样的天赋，理当有一番作为才对。

要说让秀儿也投胎做男儿，那也真让人觉得可惜，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能是投错了胎呢？为什么不能既做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而又有一番作为？

凌云为此困惑了许久，有时他也想只有秀儿是特别的，女子还是该安守家中、循规蹈矩。

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从小被当作男儿养，所以能有如今的能力，而秀儿是从小在乡下庄子上长大，没有女子的规矩束缚着她，所以她就可以长成这样聪慧活泼的姑娘。

所以，是不是只要所有女子，都能拥有像男儿一样的机会，那么所有的女子都能表现的像男儿一样好？

或许自己永远不能长得像那些男儿一样高壮，可他的武艺、他的兵法，却是不输任何一个人！或许他会力气不如人，可只要有些技巧，他一样可以办到那些男儿能办到的事。在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不如人，所以，他真有哪里不如人吗？

是不是只要能解决了欺君的问题，他就可以继续为了当上将军而努力？他就可以真正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像秀儿说的，其实自己只要小心些，根本就没有人能发觉自己是个女孩儿，连自己的父亲，十余年来都没怀疑过。

若以后真的不慎暴露了身份，或许靠着秀儿的关系，真的可以免了父亲的罪责？毕竟父亲真是毫不知情，真正欺君的母亲早已过世。

凌云思前想后，考虑了许久，总是有些拿不起又放不下。

「后来凌大哥挣扎了一番，还是听我的劝回家了，也没告诉凌叔叔什么。」秀儿道。

李峥呆了好一会儿，才叹道：「这凌云，也是个奇才啊！」若不是秀儿亲眼所见，李峥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威武不凡、英气勃勃的凌云，竟是女子。

秀儿又倚在哥哥怀里笑道：「当初我刚进宫时，哥哥不是觉得我长大了许多么？很多女孩子的事都知道了，哥哥还以为是杨家教的吧？其实全是凌大哥教的，杨家可一点儿没管我。」

李峥心疼的拍拍妹妹的背：「杨家人要进宫来，你就把他们好好骂一顿，就这样的，还敢跟我谈生恩养恩！」

秀儿趴哥哥怀中，道：「生是确实生了我，不过在哥哥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养是没养过我几日，也没教我一星半点道理，我和杨家早不相干了。」

李峥听着妹妹的话，一面轻拍着她的背，一面轻轻的晃着她，直到妹妹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到晚膳时分，李峥叫醒了秀儿，牵着还有些迷糊的秀儿去吃晚饭，一面走，一面问秀儿：「难怪凌云到如今年过而立还不肯成亲，原来是因为这样，不过他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做男儿吗？」

秀儿听了哥哥的话，清醒了点，歪歪头道：「我也不知道凌大哥现在怎么想，他以前是很不想当个女人的，他说只要没人察觉，他就一辈子当男儿，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做他的大将军。」

李峥道：「他是怕恢复了女儿身不能做将军呢？还是真想当个男儿？」

秀儿想了想道：「只怕是都有吧！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凌大哥现在是怎么想的。

这些年来，我们帮了许多孤苦无依的女孩儿，我觉得凌大哥看得多了，想法可能也变了。当初凌大哥也还年轻，又是生下来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儿，突然之间变成了女孩儿，总是比较难接受。

这么久了，我觉得凌大哥说不定也有些改了想法了。每回凌大哥去和那些我们救回来的女孩儿说话，总会告诉她们要靠自己立起来，不能总想着依靠男人，会告诉她们，女子的才能一点儿不比男儿差。」

说到这儿，秀儿笑起来：「我还在宫外的时候，凌大哥常常拿我做比，让她们知道，女子也可以学好武艺、也可以遍读诗书。不过，我觉得这事拿凌大哥来做例子，可更叫人信服呢！凌大哥可是打遍京营无敌手，他手下的将官们都很服气他！

凌大哥总跟那些女孩儿说，女子的力气或许真不如男子，女子没有男子生得高壮，可内里却是同样的，男儿能学会读书写字、学会经商做官，没有道理女子不会。

或许要说现在女子学了这些无用，可若总是这么说，那女子永远没有机会有用了！」

说到这里，秀儿顿了一下，转头问哥哥：「哥哥，所以女子一点儿不比男儿差的，是不是？」

李峥愣了会儿，笑着摸摸妹妹的头：「傻妹妹，女子当然不比男儿差，哥哥那些奏折，不都是秀儿帮忙批的么？有时候哥哥想不出办法的事儿，不是秀儿帮哥哥想的么？总是听见人说女子学那么多也是无用，可不正是说女子也能学的吗？女子不是学不来，而是学了无用。你凌大哥说的对，若是因为如今用不上而不学，那就永远没有用得上的机会了。」

秀儿伸手捂了自己的头，道：「那哥哥还说我傻呢！」

李峥又愣了会儿，笑着揉乱了妹妹的头发，道：「你傻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儿呀！那是因为你年纪小。」

秀儿听了，却是叹了口气：「我小时候是年纪小，可现在都不小了！小赵年纪快要小我一半儿，却常常还看着比我成熟稳重。」

李峥听了，把妹妹搂过来，又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是因为她从小在家里就没人疼，没有人给她靠，她只能靠自己了，只能快快长大，秀儿有哥哥靠，长不大不好么？」

秀儿道：「明明是哥哥靠我比较多，我天天给哥哥批奏折的。」

李峥道：「那真奇怪，秀儿这么能干，怎么还长不大呢？」

秀儿笑着把头埋进哥哥怀里：「哥哥不要取笑我，还是说凌大哥的事吧！我可以再去问问凌大哥以后的打算，看看凌大哥想不想当大昭的第一个女将军呢？」

李峥听了秀儿的话沉思着，如果可以说服凌云公布自己的身份，其实对于李峥想做的事会有很大的用处。

秀儿转头看看哥哥，道：「我觉得凌大哥应该没有小时候那样不想当女孩儿了！如果哥哥想做什么，我可以去和凌大哥说说。」

李峥听了点点头：「哥哥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