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妻这一辈子都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

皇上已来了兰宫好一会儿了，就和俪妃坐在上首，絮絮的说着话，将自己晾在一旁。

其实皇上若真是将自己晾在一旁，可能还好些，但皇上偏偏不停的说着一些俪妃小时候的趣事，还要时不时的征询自己的意见。

「秀儿小时候可爱吃饺子了！我记得秀儿第一回吃到饺子，一口气就吃了十个！那时候小小的一个人儿，居然吃的比哥哥都多！」李峥似是在对杨妻说话，又似是在对秀儿回忆小时候。

秀儿听了笑道：「哥哥胡说，我哪儿有那么贪吃！」

李峥捏了捏秀儿的脸蛋，道：「还说不贪吃呢！那昨儿是谁把哥哥的橙子都吃光了？秀儿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李峥后一句却是问得认真，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不知道秀儿早膳吃的多不多？

秀儿摇了摇头道：「不饿。」

李峥于是转向杨妻道：「秀儿小时候最爱看星星了！有一回边走路边抬头看星星，还掉进田里去了，回家还得哥哥给你换衣服，是不是？」李峥说着问了秀儿一句，又对杨妻道：「高夫人是秀儿的继母，这些事想来也是再清楚不过了！秀儿小时候还有什么趣事，高夫人说来给朕听听？」

杨妻听了李峥的问话，却是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李峥也似并不在乎她的回答，又继续说道：「哥哥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机灵，学读书写字都特别快，你第一个会写的字就是秀字呢！你还记得不？

还有那灵字多难写，可哥哥写一次你居然就记住了，那时候你多大了？好像才四岁？小胳膊小腿的，连笔都还拿不稳呢！可就会写字，别提多可爱了！」

李峥又转向杨妻：「朕是秀儿三岁上才识得秀儿，高夫人是秀儿的继母，想来三岁前的事，能跟朕说说吧？秀儿是什么时候会说第一句话？会走第一步路的？现在想想朕可错过了不少，怪可惜的。」

这一回李峥说完话，就盯着杨妻看，等着她回答，并没有要再继续说话的样子。

杨妻额上冒出冷汗，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臣妇当时要掌管整个杨家的内务，还有个小儿子要看顾，这个俪妃娘娘的事，臣妇却是记不太清了。」

李峥本来是笑吟吟的回忆着秀儿小时候，此时听杨妻一说，却登时变了脸色：「高夫人不是秀儿的继母么？朕记得秀儿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你身为继母，竟这样不尽心吗？

还有，你说你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你三个儿女年纪可都比秀儿大不少吧？但朕怎么记得那两个女儿也都是当嫡女出嫁的？你那儿子也是当做嫡子养？」

杨妻一听，额上的冷汗更多了，赶紧道：「当初、当初臣妇也是以平妻之礼进门的，所以这、这臣妇的孩儿也是嫡子嫡女的。」

李峥听了又是大怒：「胡闹！说什么平妻？大昭律令上明文写着匹夫只能配匹妇！有史以来都只听说娶一个妻子，何来平妻之说？真是胡闹！」

「张全！」李峥转头唤道。

张全一直躬身立在下首，此时听见皇上唤他，赶紧进前一步，应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下去，从今往后，大昭不许再有平妻之说，官员敢有平妻者，一律免职；平民之家有平妻者，令后来者送归本家，不算婚姻！」

李峥说完，张全就躬身应是，下去吩咐了。

李峥安静了一会儿，才道：「这平妻是愚民百姓不知律法，胡乱编造出来的，怎么官宦之家也有娶平妻的？念你是在朕颁布细则之前三十多年就已入杨家，朕可以不判你们夫妻离异；可你在元配发妻去世前所生子女，只能算是妾生子，不能算是嫡子嫡女！」

杨妻听到李峥的话，只觉得五雷轰顶，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她就不是杨正的妻子了？

她只不过是听了杨正的吩咐，进宫来威胁一下俪妃娘娘，好让杨正可以把持科举，怎么没威胁到人，反而见到了皇上？

见到了皇上也就罢，怎么本来是好好的在说俪妃小时候的趣事，突然之间就扯到自己头上了？怎么突然之间她的信儿就不是嫡子了？

怎么能不是嫡子？怎么能不是嫡子！这嫡子和庶子之间，可是天壤之别！她当初就是为了信儿，才这样拼命，弄死了秀儿的母亲！自己当上了杨正的正妻。

如果她的信儿还只是个庶子的话，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何必杀了那个女人？她何必担心杨文秀进宫之后报复自己？何必设计她和隔壁的凌家公子来往？以至于现在都悬了把刀在杨家头上？

可想起俪妃未进宫前和凌家小子有来往的事，杨妻就忍不住，凭什么她的儿子因为一句话就成了庶子，就再没有了杨家的继承权，而那个贱人的女儿，此时却高高在上，倚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受尽了宠爱、享尽了荣华富贵？

杨妻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此时她忘了出门前杨正的吩咐，也忘了方才秀儿说过的那些话，她只想把俪妃进宫前就与人相好的事说出来，把这些真相告诉皇上！不能再让皇上被这小贱人给蒙蔽了！她要让这小贱人也落不到好下场！就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杨妻只觉一股劲上来，抬头就道：「皇上，臣妇有事要禀。」

李峥「哦」了一声，道：「说吧！」

杨妻看向秀儿，向她投了个得意挑衅的眼神，才开口道：「皇上问俪妃娘娘以前的事，臣妇还真知道不少，就是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兴趣听听，俪妃娘娘未进宫前，与凌家公子之间的事。」

杨妻说完，再次看向秀儿，想看看她惊慌愤怒的样子，但却没想到，秀儿一点儿反应也无，还是懒懒的靠在皇上怀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随意的看着她。

李峥听了杨妻的话，却开口道：「高夫人知道什么，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杨妻道：「是！皇上您不知道，这俪妃娘娘从小就不安份，十岁上回到杨家，一点儿闺阁女子的样子也无，整日不着家，尤其喜欢去和隔邻的凌家小子厮混，还曾整日不归家，那野的和个野小子一样！」

杨妻说完，既紧张又兴奋的等着皇上的反应，果然见皇上大怒，道：「你说秀儿没有个闺阁女子的样子？」

杨妻没发觉皇上的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

李峥开口道：「秀儿自三岁以后，就是朕一手带大的！你这是在指责朕教导无方了？」

杨妻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听见这么一句回答，登时呆在当场。

只听李峥又道：「你既如此在乎你杨家女儿的教养，为何从小送在庄子里？任她自生自灭？为何没有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你既在乎你们杨家的声名，知道要送秀儿进宫，那秀儿十岁回到杨家后，你为何仍然不管不问、不加教导？还任她和邻家公子来往？」

杨妻目瞪口呆的听着李峥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峥又道：「不过朕还真要感激你这样不管不问，朕费尽心血、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才将秀儿教导成这样活泼性子，好在在杨家的两年，没有被你们又给养左了、移了性情！否则谁还能赔朕上树掏鸟蛋、下水抓鱼虾？

你说秀儿像个野小子，你可知朕登基以来，听的最多的评论是什么？就是说朕是个乡下来的野小子！秀儿可是我亲自教导的，可不该像个野小子么？」

杨妻见皇上说了一通，俪妃依然稳稳的靠在皇上怀里，皇上明明听见了凌家小子的事，可一点儿对俪妃不满的样子都没有，张口结舌的不知如何是好。

「皇、皇上，可是这俪妃她可是才不过十岁就和凌家那小子在一处！」

「什么和他在一处？你也说了不过才十岁！秀儿十岁的时候才丁点大，和邻居哥哥玩玩儿怎么了？不过就是两孩子！你身为秀儿的继母，杨家掌管内务之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污蔑嫡女，是什么意思？

似你这般粗俗、居心险恶，你当初聘与杨正，可真是以平妻之礼？你聘书、礼书、迎书何在？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可齐全？杨正该不是以妾为妻吧？按大昭律，以妾为妻者，当徒一年半，杨正不会明知故犯吧？」

杨妻听得冷汗直流，这些事皇上都知道了？皇上知道当年杨正以妾为妻的事？那皇上知道俪妃的母亲、杨正的原配，是自己害死的吗？

为什么本来就是和俪妃说几句话的事，最后演变成这样了？先是儿女全变成庶出的，现在自己要变回妾室不说，杨正也要被流放？让杨正知道这些事，绝对会杀了她！

李峥见杨妻在下面抖如筛糠的模样，忽然感到厌烦，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朕不想再见到你，至于以前的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给大昭律法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