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甚好。真希望皇上能快点定下日子让你们成婚才好,这样我们妯娌之间来往也更加方便。”萧玉竹看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莞,见她面色沉静,毫无拈酸吃醋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她本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顿珠的,目的就是要刺激刺激她。
“今日我还有事,不便久留,既莞儿已见过嫂嫂,我们便告辞了。”
他说完拉着赵莞起了身,朝粘罕与萧玉竹恭了恭首,牵着她出了庆园。一举一动无不昭示着他对她的细心呵护。
在他拉着她走出了好一段路后,赵莞终于把手从他手里成功抽了出来,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你这么做是打算做什么?”
刚才他在萧玉竹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实在让她匪夷所思,但她又不傻,她绝不相信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对她体贴入微。可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兀术不理会她。此时他懒得跟她解释,也不知如何开口。萧玉竹是个极懂得笼络人的人,她与顿珠的关系素来融洽。而顿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以萧玉竹对宋人的仇恨,再加现在顿珠与赵莞的矛盾,难免不防着萧玉竹背地里挑拨顿珠联合来打压赵莞。他只是怕生性单纯耿直的她受委屈,被动地卷入了一场女人间争风吃醋的无聊战争,到时怕她更是生无可恋。今日之所以有这番举止,无非是在向萧玉竹与顿珠昭示,赵莞在他心里的重要地位。他绝不允许她们伤她分毫。
二月就要到了,院中那棵杏树依然是光秃秃的,一个花苞儿都看不见。难道它也是畏惧了这北地的严寒而无法花开了么?赵莞凄凄地望着那萧条的杏枝儿,春喜走过来将斗篷披在她肩上,“公主,现在离二月还差那么几日呢,等再过些天,说不定就能见到花骨朵儿了。”
“我记得玉涧林的杏花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花苞儿了,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像无数绯色的珍珠串子。那时只要一联想到它们开花后的样子,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每日都要去瞅一瞅。”
“公主,你现在少想些以前的事儿,若不然会越想越难过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我觉得四太子对公主是有情的。”
有情?赵莞心里升起一丝苦笑。
家仇国恨就摆在眼前,何以能谈这个‘情’字?
见她一脸悲观的神色,春喜轻叹一声,“天快黑了,公主进屋吧,省得身子受凉了。”自过完年以来,公主就一直郁郁寡欢的,整天足不出户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再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
“春喜,为何最近我想东京想得如此厉害?我好想离开这里,前所未有的想。”
“公主——兴许是以往的这个时候发生过很多让公主难忘的事,所以才会如此。”
发生过很多难忘的事?
的确!以往的这个时候发生过很多让她难忘的事情。比如——前年的这个时候,她年满十五,父皇和母妃给她行了隆重的及笄之礼。她头戴四凤冠,身穿青翟衣,满腔的少女情怀。那时父皇赐给她杏花簪,那杏花簪她一眼便喜欢上了。她记得那时父皇对她说:“莞儿,你已行过笄礼,已到了许嫁的年龄。告诉父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父皇好给你物色物色!”记得当时的自己回答:“我的意中人必得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护国之才。他要一生奉我如至宝。”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要一生奉她如至宝’。也许天下优秀的男子比比皆是,可要找一个一生奉自己如至宝的人却再也不可能了。
还比如——去年的这个时候,金国的铁骑踏着大宋军民的尸体攻陷了东京,然后父皇,官家哥哥,她所有的亲人都被金军掳掠,她也被送进了兀术的军帐,她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一只脚都已经踏入鬼门关好几次了,可自己还是身不由己地活到了现在。
……
赵莞从不断的梦呓之中惊醒过来,手触到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她猛然一惊,朝身边人望去,竟发现自己正被他搂在怀里,他一双透亮的黑眸紧紧瞅着自己。
赵莞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扯过被子把自己裹紧。他随即又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试图把环在她腰上的手拿开,无奈他搂得紧,就像一双铁钳将她牢牢圈在他的胸前。
“你很喜欢杏花?”
黑夜里,她耳边传来他呢喃似的轻问。赵莞不应他,只是无可奈何地被动地躺在他怀中。
“你想回东京?嗯?”
赵莞依然不理会他的耳鬓厮磨,只是一个劲地往床里边蹭,躲避他轻轻吹在耳边的气息,当她整个身体已经快贴在了墙面上,才又被他拉了回去。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记得她入睡之时只有春喜在她身边。她记得自己刚刚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的,她梦见了父皇,还梦见了玉涧林的杏林花海,那杏花雨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她甚至梦见自己从金国逃回了东京。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东京的。”他将下颧顶在她的颈窝处,紧紧抱着她。东京现在被那没用的张邦昌还给赵构了,赵构派宗泽任东京留守驻守东京。但很快他们金国的大军就会挥军南下,到时定将得而失之的东京重新夺回来。等他们重新攻占东京后,有的是机会带她重返故里。
次日醒来时,已不见了兀术的身影。春喜端着盥洗之物进来,笑盈盈地问:“公主,昨晚睡得还好吗?”
赵莞对她猛翻一记白眼。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有兀术在她能睡得好吗?
“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害我半夜醒来还以为碰到鬼了。”
春喜一听随即呵呵一笑,“你刚睡下不久四太子就来了,他不让我叫醒你。”
“现在什么时辰了?很晚了吗?”她看到屋里光线明亮,想必今日有太阳出来。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公主,刚刚张大人已经来过了,见公主未起,便说等会儿再过来。”
春喜边说边服侍她洗漱,待梳妆穿戴整齐,又用了早膳,不久便见到张良辅来了。
张良辅是来给她例行诊脉的。自上次落胎以后,她的身子已大不如从前,张良辅便每月两次给她例行会诊检查,并精心为她编制了一套食药结合的温补食谱。
张良辅细心地给她号完脉后,恭声问她:“公主,最近是否有心情郁结之状?”
赵莞听他一问,便如实答道:“最近我思乡心切,心情确实有些郁郁寡欢。”
张良辅听后随即劝慰道:“还望公主能够心情开阔些,所谓心病难医,心境过于阴郁易得抑郁之症。若患上抑郁之症可就麻烦了。”
“抑郁之症?”
“抑郁之症并不是身体的病,而是精神上的。患者通常会莫名产生极度悲观、痛苦、绝望的情绪,对生活没有希望,这种精神疾病无药石可医,只能靠患者自身的心情调节,自我恢复,若不然最后会导致郁郁而终。”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公主,平日可经常走动一下,适当的活动可减轻心情上的郁结之气,还可做些平日感兴趣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另我再开些舒心解郁的药,你每日喝一些。”
“好。”
张良辅诊断完后,赵莞让春喜送他出了门。
春喜回来后便红着眼圈一脸忧心忡忡地劝她:“公主,你以后一定要想开点,千万别再像以前一样胡思乱想了。”
赵莞随即安慰她,“傻丫头,我离死还远着呢。我这不还没得抑郁之症吗?”
“可张大人说了,你若再这样下去,就会患上抑郁之症的。”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尽量让自己开心点。”虽然这样应着春喜,心里却在哀叹自己这一辈子怕是都无开心之日了。
“嗯。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春喜随即破涕而笑。
……
“公主,公主,你快起来看,快快。”
“怎么了?”赵莞被春喜一阵欢呼的叫唤声吵醒。
赵莞被她一脸的兴奋与急切勾起了好奇心,穿上衣服来到屋外,只见到院里有几个士兵正在那里遍植杏树。此时已经移植好了好几株,他们还在继续挖坑,几乎把能栽的空地全挖了。
“这、这是做什么?”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杏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她很不解这唱的是哪一出?
“公主,这是四太子命他们栽种的,说是从邻近的一个县移植过来的。不光这里有,连整个阆园都植遍了呢。四太子一定是知道你喜欢杏花,所以才这么做的。”
听春喜说完后,她心里十分震惊。望着那些大小不一的杏树,发现那些枝条上已经有了花骨朵。她又向四周围远眺,果然见到不少杏树的枝桠。
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近段时间来,他总向她表露出一副“深情厚意”的样子很让她疑惑,明明自己和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是一对冤家路窄的仇人。
她慢慢走到那些新移栽的杏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枝丫上的花苞儿,那些花苞儿密密麻麻的,就像无数绯色的珍珠串子。应该很快便能开花了吧?
“公主,天冷,你先回屋吧。等梳妆穿戴齐整后再出来,到时他们也全栽种好了。”
经春喜提醒,赵莞这才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未经洗漱地站在屋外很失体统,于是迅速地回了房。
她看着镜中春喜正细心地给她梳理着一头的秀发,每日春喜给她梳头都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这金国人的发式实在太麻烦了,一定要把头发辫起来才能盘发,不像她们大宋的发式,用手一捋一卷再用发簪一固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