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焘撑起最后一丝尊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惊鸿轩。枯枝在清风下摇摆,池中的温泉腾起飘渺的水雾。独自在廊榭上徘徊,麻木而暗淡的目光融化了冬日里一片破土的新绿。
他要亲自去天牢吗?堂堂九五之尊,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跟一名阶下囚争风吃醋?
心碎了一地,那奴儿居然敢违抗他的旨意。为了狱中的男人她连死都不怕,难道这还不算背叛吗?
口口声声说爱他,口口声声说爱他。。。。。。
假话,都是假话!
跨进轩门,坐在古朴的琴案边苦等,丝毫没有心情调弦弄音。倚着窄榻昏昏欲睡,直到被梦魇般的嗓音唤醒,“万岁,醒醒——万岁?”
举目望见宗爱细腻而俊秀的脸,此时仿佛有些扭曲,半梦半醒之间随口问道,“何事?”
“回万岁,皇后娘娘携宝音公主安乐殿外求见。”
喃喃自语,轻声抱怨,“又怎么了?”
“宝音公主说,方才在天牢里跟书女吵了起来。”宗爱心里暗暗憋着一口气,试图寻求机会先把自己择干净。
“该死!”帝砰地拍案而起,“一个是帝国公主,一个是御前书女,那关在天牢里的人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小奴以为,书女不过是思兄心切,跟那个司马什么的没关系。”
心思被言中,狠狠剜了对方一眼,“此时她人在何处?”忍不住担心。
“公主一怒之下令人将其收了监。”
“活该!传朕旨意,让她在天牢里好好面壁自省。”稍显犹豫,转头望向宗爱,“任何人不得靠近——你知道朕的意思。”
“喏。小奴这就去狱中传旨。雁姑娘在狱中的吃穿用度,都由小奴派专人操持。”
“要确保万无一失。”人一旦离开了他的视线,背地里藏着上万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可她必须接受惩罚——居然敢抗旨!
“遵旨,小奴告退。”
得知赫连皇后母女还跪候在殿外,拓拔焘托着虚软的身子,落寞地回到了安乐殿。未曾宣召,也未曾遣退,一个人静坐在几案旁发呆。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扬声对贾周吩咐道:“叫那母女俩进来。”
“喏。”
终于接到了传召,宝音扶着母亲一瘸一拐地踏上御阶,嘴里唧唧歪歪地抱怨道,“父皇一点都不心疼孩儿,我的腿都快跪断了。”
“放肆!”皇后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懂事的东西,居然敢埋怨你父皇?”
“哎呀母后,你什么时候都向着父皇说话。在牢里,我差点被那个狐狸精气死,要不是仗着父皇撑腰,她敢不把嫡出的公主放在眼里吗?”
“你还记得你是公主啊?不知羞臊,三天两头往大牢里跑。当着你父皇别说他给书女撑腰之类的蠢话,刚一张嘴就把他惹恼了。”
宝音心里委屈,不知是赞美还是奚落,“唉——还是母后最了解父皇的脾性啊!”
皇后停下脚步,神情怪异地打量着女儿,“不了解,哀家一点都不了解你父皇。你父皇是天子,没人能了解神的意志。宝音,你能猜到你父皇叫我们进去说什么吗?”
大睁着空洞的双眼,白痴似的摇了摇头。
“你说,他是会数落我们,还是给咱们母女俩几句安慰?”
“那谁知道啊?得看父皇的心情了。”
“这就对了,对于男人,重点是不要惹火他。天人若是发起火来,向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人世间的法则不适合他。。。。。。”
雁落羽在牢房里转来转去,忍不住拍桌子砸板凳:
怎么这么倒霉啊?偏偏碰上了宝音公主。打个照面也就算了,她大哥乞伏暮殳还把人家“金枝玉叶"狠狠羞辱了一通,她了解拓拔焘,别指望那家伙会来救她了。那个小心眼的家伙,八成又任她自生自灭了。
监舍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宦官阴阳怪气的嗓音。扒在栅栏上翘首张望,果然是宗爱。对方提着食盒传令监守的老婆子把牢门打开,皱巴着秀气的五官走了进来,轻摆拂尘,高声宣唱:“万岁有旨:罪奴雁落雨在牢房里面壁思过。”附在对方耳边,小声嘱咐道,“除了咱家,谁送的吃喝都不能碰。”
雁落羽接过食盒,撇了撇嘴角,“是他的意思?”任她关在这里,又怕她被人害死。唉——
雁落羽,该自足了,至少说明对方舍不得把你处死。思过就思过吧,等对方把气消了,再盘算出去的办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