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羽身着一袭男装跟着“师傅”在客栈大堂落了座。吃饭的客人并不多,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倒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顺着铜壶壁刷刷地溢了出来,店小二提起壶压灭了火,笑嘻嘻地朝“师徒二人”走了过来,“早啊,二位客官想用点什么?”
拓拔焘转头看向垫着脚尖往门外张望的“小徒弟”,沉声抱怨道,“坐下,先吃饭!”
“是,师傅!”拱手作揖,乖乖坐了下来。四下打量着隔壁几桌散客,神神秘秘地询问道,“您老人家认得旁边那桌的人吗?看着仿佛有些眼熟。”
“知道还问,朕——真烦死人了!”瞥了眼暗中护驾的御前侍卫,转头望向店小二,“有什么好吃的,报上来?”
“小店特色,羊肉烧卖,髓油炸糕。”
“吃什么?”望着魂游太虚的小女人,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
雁落羽长久陷在回忆里,瞬间回了神,脱口而出,“芝麻烧饼。”顿觉失语,抿着小嘴一副尴尬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信佛,只吃素。”纯属无稽之谈,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小二连连摆手,差一点就上前捂住她的嘴,“嘘——客官千万别嚷。我们掌柜的老早也信佛,如今跟着当今皇上改修道了。”
落羽瞥了眼连连点头的拓拔焘,轻蔑地揶揄道,“你们老板没得到块御赐的金匾吗?”
“什么金匾?”小二哥疑惑不解。
“当朝皇上的嘉奖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忠君楷模’!”
“哎,当今万岁哪里会知道这些。再说,改了信仰的也不只他一个,如今这大街上除了个别的店铺里还供着几尊胡神,大多数都供奉着太平真君。”
“倒也没错,毗沙门财神转世,一定能保佑做生意的人发大财。”满心不服,朝一脸得意的“拓拔师傅”撇了撇嘴。
布衣天子一脸坏笑,假惺惺地询问道,“听,什么声音,这客栈的大堂里貌似有耗子在叫?”
小二哥信以为真,焦虑地朝四下张望,“耗子,在哪儿呢?小的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拓拔焘望着女人娇嗔嘟起的樱唇,扑哧笑出了声,“耗子——大概已经跑了,这会儿正躲在地洞里赌气撅嘴呢。”
“喂!你也太会挖苦人了。伤自尊,再也不理你了。”小女人砰的一声将手里的空茶杯放在了桌上。
帝下颌微扬,眯着淡静的双眸朝小二吩咐道:“烦劳小二哥下去备饭,那只耗子就暂且交给我吧。”
落羽眉心一紧,觉得又可笑又可气。媚眼流盼,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哪有你这样的师傅?为老不尊,还当着众人的面调侃人家。”
“哪有你这样的徒弟?师傅随口调侃一句都容不得。若是打你两板子岂不是要反天了?”
小二捧着刚出炉的芝麻烧饼,一边吆喝一边冲到了桌旁,“芝麻火烧,二位慢用。”
大手接过香喷喷的烧饼推到“徒儿”面前,“你的衣食住行都是太平真君给的,念什么佛,吃什么素?”
“太平真君即是毗沙门天王,念佛和修道有什么区别呢?”
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欣然感慨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想,这天下也就太平了。。。。。。不是诸神有分歧,乃是人心有分歧。”
“这个我理解,许多事你也是情非得已。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国王梦里收到一个先知的预言,河水被投了毒,三天后全国的人都将变成疯子。不久,预言终于应验了,国内的人都喝了有毒的水变成了疯子,唯独国王一人清醒。后来,真的疯子们都说国王疯了,要他的统治,国王想来想去毅然喝下了有毒的河水,终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和而不流’说起来容易,却真真是极难做到的事。身边围着一群疯子,皆饮了的毒水,倾我毕生之心力来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得更疯。遗憾的是,午夜梦回常常会醒,觉得孤单,觉得痛。”
不忍看他忧伤的眸,像隔着千叠远山、万重烟水,掌心覆上温暖的大手与他十指交握,“佛狸,还有我陪着你。。。。。。”
“呵,苍凉半世,幸而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