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前死后 11
作者:金山银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31

我和陈之华商量来商量去,她说实在没有办法她就先回乌鲁木齐先找个工作干着,总比这样天天呆在家里强多了。。我说:“你一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两地分居很折磨人的。”陈之华听了笑了一下:“你要想留着我在你身边,那好,你多拿些钱回来呀。就你那百十来块钱的工资,我这个也要算计着花,那个也要算计着花,真受不了了?”陈之华一边说着,一边飞针走线地给我织着毛衣,说实在的,我感到她在过日子上很有自己的主见。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但是从心里还是不想让她离开我,于是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实在不行,你干脆也干个体吧,那些干个体的我看不比我们拿工资的少。”陈之华笑了起了:“我好歹也是个财经本科生,你让我去那些小商小贩们一样天天吆喝着卖东西,我真受不了。”

在那个年代,实际情况就是那样,很多人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去经商的。在那个时代,机关工作代表着一种社会身份,是一种让人羡慕的身份。陈之华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她也是个本科生,她想进机关工作是有道理的。

我能看的出,陈之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这让我领略到了她语气中的坚定和不容更改的意味,这让我感到自己在她的面前很难再去要求什么了。我靠在床上望着一直在低头织毛衣的妻子,忽然感到了一丝淡淡的落寞,我真的感到自己很无能。我想了想对她说:“我们家就没有出来一个当官的,我这个人平时又不喜欢去巴结那些有权的人,真到了该用人帮忙的时候,我真的谁都想不起来,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陈之华听了也颇为感慨地说:“我们家还不是一样吗?爹娘都是穷工人,什么权势都没有,好不容易供我上了学,可是一次一次地被那些当官的子女把我的工作顶掉了,老百姓呀,能有什么办法?”说完,她鄙夷地冷笑了一下:“谁让我嫁给了你这么个平头百姓!”

看着她的样子,我心头忽然泛起了一种担忧:“之华,你要是离开我了,会变心吗?”她无所谓地说:“我还能怎么样,现在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守在一起守着这样的穷日子吧。我想好了,等我们好起来的时候,再要个娃娃,现在我是不想要。那种穷日子,我是过够了,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过那样的日子。”

我看着她说这些话的表情,仿佛能听到她心底正在汹涌着阵阵的不甘和激愤。我对她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为了找工作,你心情一直都不太好。”陈之华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那是,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县里的那些空编的地方一个一个地都填满了人,哪一个不是有来头的,他们那些人的文凭还没有我的高,不照样也能分配下去吗?为什么我就不行?”说到这里,她由于激愤,脸都涨的通红。而我此刻只能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自己的妻子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无辜和愤然,我能觉得自己的心在阵阵刺痛着,是呀,她的确比那些进编上岗的人有资格去从事那些工作,但是她却就因为我在本地没有任何关系,被排斥掉了。

陈之华也许看到了我的落寞情绪,她放下手里的毛衣,来到我身边对我说:“祝湘城,别难受了,我要像你这样,可能都该发疯了,你要知道我在乌鲁木齐两次都被人顶掉了工作,来到你们这里又被顶掉两次,当初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是小地方,本科生少吗?可是现在有本科生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吗?我现在对这些死心了,但是我不想埋怨你什么,我知道你是老百姓,不是当官的。我要是埋怨你什么,当初我还真不如嫁个当官的算了。”

陈之华的话让我泛着苦味的心稍稍好受了一点,但是她的话又激起了我产生了一个决心,因为我毕竟是个男人!

晚上值班的时候,我们比较自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和马山子在办公室下着象棋,看着面前的满盘棋局,我和他说起了陈之华工作的事情,我问他:“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呀?”马山子微微一笑:“还用得着问吗?你不给那些当官的送,他们能给你解决问题吗?你别以为你媳妇的事情是应该办的他们就该给你办,该办的事情多了,可是该办的事情能正常办得了吗?”我在自己的哥们面前不想说假话,我告诉他:“我也是这样想的,实在不行就送点。”胖乎乎的马山子看着我笑了一下:“你准备送多少呀?”我伸出一只手:“这个数,你觉得怎么样?”他看了一下问我:“五百块?”我对他点了一下头:“是的,就这我都觉得自己很紧张了。”马山子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他看了看棋盘,飞起相来抵挡我的车:“你看好了,我要吃你的车啦。”我忙定睛一看,他的马已经卧槽,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在小卒后面架上炮来逼他的马了。马山子看了看我的棋摇了一下头:“我惹不起你,回马将军一下吧。”我没有心情去下棋了,随便拿起大车重摆了一下:“哥们,你倒是说话呀,我老婆的事情怎么弄才好呀?”他毫不客气地干掉了我的炮说:“送,不送你还有什么办法。不过,我觉得你就五百可能有点少了。你媳妇要进财政部门,这个是杨汉东说了算,他就是我们县主管这一块的副县长,听说这个人贪的很。”我想了想接着问他:“那你觉得应该送多少才可以呀?”他接着又扫掉了我的一个过河小卒子说:“你再加上3百吧,这样他也觉得你大方点。”我难过地说:“兄弟,800块,差不多是我一年的工资了。”马山子看着我,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对我说:“哥们,我要是当官的,我给你办事一分钱也不要。可我也和你一样是个草民,知道吗?”我知道,马山子也在为我心痛钱,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真他妈的让人受不了!这是什么世道!”马山子继续瞅着面前的棋局:“受不了你也得受着,你受不了还能怎么着吧?”我继续攻我的小卒子,但是脑子里却在想,我到哪里去凑800块钱呀?

我当时为了不让陈之华离开我,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把行贿当做是唯一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个时候也是我和陈之华在情感上最为亲密的时候,所以我用了我过去根本就不屑考虑的方式来解决陈之华的工作问题。

为了凑够那800块钱,我只好和李大虎开口了。当时我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向他借钱,我知道他其实也不宽裕。李大虎听了我的事情后,有点为难地挠了挠头:“我要给我老婆说清楚,要不让她是不会让我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的。不怕你笑话,我们家是我老婆当家,我在家说了不算数。”李大虎说这话时虽然让我感到很好笑,但是他对我准备去行贿的动机和想法表示出了极大的理解和支持。在老百姓的眼里,很多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就攥在一些领导的手里,这成了不争的事实。谁都厌恶这样的一种社会生活法则,可是谁又都觉得很难改变。面对这样的法则,似乎没有人去考虑怎么样才能改变。在老百姓看来,要改变这样的法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面对权力的一种随意和利己性,更多的人都是采取了接受和忍受。我身处在这样的社会生活法则里,也只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去改变自己,去接受这种不公正。尽管我的身份是个警察,可是在权力不受法规限制,脱离监督约束,可以以人的意志操作行使为特点的时代里,我也只能像很多草民那样,采取这样具有屈辱性的方式来解决本来应该解决的问题。

在筹备那笔行贿款的时候,我试着让自己适应或学会对杨汉东说软话和巴结他的那些伎俩。其实这些都是我极不愿意去做的,但是我感到我想保持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尊严,我就要忍受夫妻两地分居的现实。说实在的,这个我不想去忍受。我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生命,并且像很多人那样去获取自己生命里的一些需要和保障。至于那些高尚的道德和思想,我也和许多老百姓一样,只能敬而远之。因为在老百姓看来实实在在的生活,才是自己生命的主题。

没过几天,李大虎还真给我拿来了4百块钱。他说:“为了这点钱,我没少对我老婆说好话,女人,心眼很小,老怕钱借出去了还不了。”我接过那笔钱的时候,对这位哥们的仗义充满了感激:“谢谢你了,哥们。等事情办成了,我请你喝酒。”李大虎笑了笑:“算了吧,你有那点钱还是去请那个杨汉东喝酒去吧。请我们喝酒有什么用呀,我手里又没有权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