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之扬瞧着凌风缓缓把酒注进杯内,道:“天性该是不可能被磨灭的,只能是被替代和压抑。云梦和云晴就有本质上的区别,而且云晴那对眼睛也不时透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不过即使这样她手下确是绝不留情。”
凌风放下酒杯,望向费舍尔讶道:“先生刚才说的应是暗夜精灵族惟恐人知的秘密,不知是如何得来的呢?”
费舍尔瞧了华之扬一眼,眼中射出伤感的神色,沉声道:“旧事不要提啦,总言之我和暗夜精灵一族有很深的仇恨,故曾千方百计查探有关他们的事。”
华之扬坐直身躯,正容道:“若是如此,我们和费舍尔先生便是志同道合了。”
费舍尔微笑道:“只凭华爷肯向我推心置腹,连青龙佩之事亦不作丝毫隐瞒,我费舍尔岂能辜负华爷的厚爱。”接着露出慷慨激昂的神情,笑道:“我多年来遍游天下,却从未见过如两位般的英雄人物,纵是陪两位一起命送青龙城,亦觉无憾。”
凌风举杯道:“先生不也是英雄了得吗?否则何来这般豪情,我们敬你一杯。”
再尽一杯后,费舍尔的脸上升起两朵红云,眼睛却闪动着充满智慧的光芒,道:“今趟我们可说是陷于被动、捱打和劣无可劣的形势里。如若只呈勇力,最后只会落得力战而亡之局。两位大爷可有想过应付之法?”
华之扬皱眉道:“当然想过,可是除了应战或逃走两条路子外,我实想不到第三条,躲在这里终不算是办法。”
费舍尔从容一笑道:“现时青龙城形势的复杂处,实是从未之有也。例如暗夜精灵族肯袖手旁观,便正因是这种形势使然。假若我们能好好利用,说不定可找出一条生路。”
华之扬大喜道:“计将安出?”
费舍尔拈须微笑道:“让我先来分析形势,首要论及的当然是东方宇、旭日王和赵无极这三角关系,他们虽似与青龙佩没有直接关系,但若知道舞芊芊得到青龙佩之后,将会把它赠与兽王的次子摩诃桀利,那他们定情愿青龙佩落在别人手上,也不愿让摩诃桀利检得这个大便宜。”
凌风思索道:“先生的话很有道理。现时这三方面的人最忌惮的就是声势日盛、稳居关中观虎斗的兽人帝国,而兽人帝国最杰出的就是摩诃桀利,在这样的情势下,若任由舞芊芊取得青龙佩交予摩诃桀利,当是他们绝不容许发生的事。”顿了顿续道:“但问题是三方面正在互相牵制,僵持不下的局面中,谁敢冒开罪青龙宗之险,阻挠舞芊芊取回青龙佩?别忘了舞芊芊背后尚有紧那罗这无人敢惹的大宗师。”
费舍尔胸有成竹地道:“他们或者不敢直接介入这纷争,但却会发动自己的手下和与他们有关系的派系帮会作间接的牵制,又或以虚张声势的手段来阻挠舞芊芊的行动,在这情况下,我们便不须面对那么多不同的战线!”
华之扬点头道:“这在理论上确是可资利用之法,但最大的难题是我们既不肯承认青龙佩到了我们手上,却又要令别人相信舞芊芊可从我们处追回这鬼东西,这两种情况不是互相矛盾吗?”
费舍尔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两位爷们有否想过,萧瑟是个大有利用价值的人物?”
两人此时对这留着五绺长须,颇有几分仙气、书卷味极重的智士已信心大增,闻言都露出倾听神情。
费舍尔对他们的反应大感满意,油然道:“要解决华爷刚才提出的困难乃举手之劳。只要我们分别发放出两条消息,便可收疑兵之效,教人真伪难辨。”
两人均是才智高绝之士,只因身在局中,不若费舍尔的旁观者清,闻言已有点明白。费舍尔双目亮起,淡然自若道:“第一道消息,就是要使人相信你们之所以知道青龙佩藏在青龙宗中,是从萧瑟身上迫出来的,如此便可把暗夜精灵族直接卷入此是非圈内了!”
两人均不禁拍案叫绝。要知昨夜他们公开在数百人眼前掳走萧瑟,而事后立即摸到青龙宗盗宝,虽事实两件事本身全无关系,但外人却是无从知晓。至于萧瑟迅即被云梦救走,就算有人知晓,但谁敢肯定他们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已迫问出一些秘密来。最妙是没有人知道他们不当场杀死萧瑟,却要费功夫把他掳走,为的只是探听暗夜精灵族的行踪。所以若能发出这么一段消息,保证能令任何一方都会疑神疑鬼,因为暗夜精灵族一向都以故布疑阵,嫁祸陷害别人而臭名远播。
萧瑟若知道青龙佩所在,自然代表暗夜精灵族也是有资格盗宝的人。暗夜精灵一族能人众多,要找个人扮华之扬应是大有可能的事。所以放出这道消息后,定可触发所有人的联想力。那便可将集中在两人身上的注意力分化,变成两人和暗夜精灵族都有嫌疑。
凌风赞叹道:“先生的智计,纵使大陆战神龙战亲临,也不外如是。另一道消息不知是否为紧那罗已挑选了摩诃桀利为青龙佩的得主,好令所有落选者都对此生出不满的情绪呢?”
华之扬皱眉道:“但这似乎有点太不择手段哩!”
费舍尔好整以暇道:“华爷既有此顾虑,我们可稍作调整,只须放出紧那罗已择定青龙佩的得主,却不指明是谁,便已足够。”
凌风拍案道:“此招更妙,但怎样才能把这两种消息在子时前传得整个青龙城街知巷闻?”
费舍尔正要答话。
“笃!笃!笃!”
似是木杖触地的声音。
第一下来自遥不可及的远处,第二下似乎在后院墙外的某处,到第三下时,清晰无误在正门外响起。
三人色变时,“砰”的一声,院门碎裂的声音直刺到三人耳内去。
只是其声势,便足可夺人心魄。
难道是紧那罗大驾亲临?
“啪!”门闩折断。
三人身处厅堂那扇门无风自动地往外张开。
以华之扬和凌风两人的身经百战,会尽天下好手,也不由心中懔然。他们自问隔空运劲,虽有本事以“前冲”的劲道把门震开,但却绝不能像来人般以“吸啜”的劲力拉门和断闩。只此一手,已知来人确达到不逊紧那罗那种级数。
四道目光,毫无阻隔地透过敞开的门,投往变成一地碎屑的院门处。
红颜白发,入目的情景对比强烈,令他们生出一见难忘的印象。身型雄伟的马修斯,正掺扶着一位白发斑斑,一对眼睛被眼皮半掩着,像是已经失明,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却贵族派头十足的佝偻老妇人,步进院子里。
这老妇身穿黑袍,外被白绸罩衫,前额耸突,两颊深陷,而奇怪地肤色却在苍白中透出一种不属于她那年纪的粉红色。这足有一百多岁的老妇人身量极高,即使佝偻起来亦只比马修斯矮了一个头,如若腰背挺直的话,高度会与华之扬等相差无几。
眼帘内两颗眸珠像只朝地上看,但三人却感到她冷酷的目光正默默地审视着他们。那种感觉教人心生寒意。
马修斯一脸不屑的神气,首先傲然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撇下我吗?你们的道行差远了。”
华之扬低呼道:“是云秋练!”
他已尽量压低声音,但并瞒不过这外表老态龙钟的婆婆,她两道眼神箭矢似的投到华之扬处,以尖细阴柔的声音喝骂道:“竟敢直呼老身之名,讨打!”
三人目光自然落到她右手一下一下撑在地面、浑体通莹、以碧玉制成、长约五尺、仿竹枝形状的拐杖去。
这一刻云秋练已甩开马修斯,跨入屋内,身法之快,可令任何年青力壮,身手敏捷的小子瞠乎其后。
来人乃慕容家宗师级的第一高手,若给她那根看来只可供赏玩的碧玉杖敲上一记,保证华之扬他们哪里也不用去。
云秋练佝偻的身体近乎奇迹的倏地挺直,满头浓密的白发无风拂扬,脸上每道皱纹都似会放射粉红的异芒,眼帘半盖下的眸珠射出箭状的锐芒,形态诡异至极点。
三人中,华之扬坐的位置对着正门,低喝一声“避开”,双掌拍在桌沿处,人已迅速退开。
凌风和费舍尔亦左右弹开时,桌子旋转起来,像个大车轮般往云秋练撞去。
最奇怪是桌面上的酒壶酒杯,全随桌子旋转,但杯内的酒没有半滴溅出,当然更不会翻侧倾跌。
云秋练双目闪过讶异之色,幽灵般电速升起,当桌子来到脚下时,黑袍底探出右足,足尖迅疾无伦的点在桌面上。
三人这才见到她右足穿的是红色的绣花鞋,而左足的鞋子却是绿色的。
“啪勒!”
木桌坚实的四条腿寸寸碎裂,桌面却安然无恙,降往地面,也是没有半滴酒从桌面上的杯子洒出,就像给人小心翼翼安放到地面似的。
这一手当然胜过华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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