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庆殿。

轻风抚案，笔舞墨香。

帝斯宸批完高高的一叠奏折，才舒缓了下身躯，拿起桌角上一个折子，随手翻开，扫了一眼后，合上丢到一旁，沉沉地靠进椅子里，微抬眼皮，看向一旁的连天衣。“徐天官的伤势怎么样？”

“回王上，已经无性命之忧了！不过——”连天衣上前两步，忧心忡忡：“属下只怕，天官一心求死，就算这次清醒过来，以后也难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拒帝斯宸高深莫测地盯着某一处，食指在唇间轻轻磨蹭。“这件事，孤王自会处理。”

连天衣垂着头，斟酌了下，有些犹移道：“还有今天早上……王后去了别院。”

帝斯宸利眸一凝，迸出犀利的寒光，握住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根根突暴，似乎随时都会血管破裂，喷射鲜红的血来！

蔌大殿不甚清亮的光线中，他着一袭沉暗的玄色衣袍坐在那里，更如同一团迫人的乌云，沉沉郁郁地堆积着。忽而，他薄唇勾起，极尽残忍又魅惑的一笑，转眸望向窗外。

窗外，远处日暮苍山，近处霞光血影，一天，又到最美和最后的时刻。

锦襄苑里，乱成一团。

“怎么还不来？”何兮兮焦急地等在门口，东张西望，不远处回廊下白衣一闪，她眼睛倏然一亮，提起裙子迎上去。“帝斯耀！帝斯耀！你怎么现在才来？”

帝斯耀面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被她拖着边走，边问：“到底什么事情啊？让人来叫我又不说清楚！”

“哎呀，先进去再说！”何兮兮生拉硬拽的把帝斯耀拖进大门内，回头戒备地看了一眼后，吩咐守门侍卫。“快关门，谁来也不许开！”

“是！”

身后的红漆木门霍然合上，发出沉重的回音。帝斯耀皱了下眉，愠声道：“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我还有正事要忙呢！”

“你什么正事啊！我保证我这个事比你那个还要正！”何兮兮一点不夸张地说，顺便扯着他袖子的手，又缠上了他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帝斯耀僵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假意掩袖咳了两声，止住步子沉沉道：“今日徐天官去向王兄上表，请求废除你的后位，王兄不允，徐天官一头撞上了弘庆殿的盘龙柱上，现在还没苏醒呢！”

“啊！”何兮兮圆瞪着两只眼珠子，一副活见鬼了的样子。“不、不会吧？这么巧？”

“怎么？”帝斯耀听她话音不对，表情更加深沉。

何兮兮站在那里，脸颊上的肌肉抽了几抽，才苦着脸，随时都能掉下泪似的说：“斯瞳、斯瞳她今天在我这儿也、也撞柱子了！”

“啊？”帝斯耀一听唯一的妹妹也撞了柱子，顿时惊诧交加。“她人呢？现在怎么样？”

这下也不用何兮兮拖了，自个就被狗撵的兔子一般，往里闯，一路还带倒了两盆花，碰碎了一个古董花瓶。急急慌慌的赶到寝室，采韵和几个丫头，一看这架式，忙让到一边，帝斯耀三两步走到床前。

看到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妹妹，他痛心疾首地怔了一下，就扑坐到床沿上，开始摇着帝斯瞳哽咽道：“斯瞳，斯瞳你到底是为什么？纵然哥哥时常训斥你，也都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等的傻事了？斯瞳！你醒醒啊！哥哥来晚了！”

()。

后面追究上来的何兮兮，看他这悲痛欲绝的样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扯扯他的衣服好心提醒道：“哎，哎哎！她就蹭破了点皮，晕过去了，你再这样晃下去，一会都被你晃成脑震荡了！”

帝斯耀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紧闭双眼的帝斯瞳，果然面色红润，呼吸顺畅，身体也热乎乎的，窘迫地松开手，瞪了何兮兮一眼。

何兮兮无辜地眨眨眼，冲他招招手，向外间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帝斯耀跟出去。

何兮兮一屁股坐进休息榻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把茶杯往小桌上嗒一放，才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何兮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帝斯耀听完，一巴掌拍在小桌上，几个杯子被震得跳了几跳。“斯瞳也太不成器了，为了这点事就寻死觅活的！”

何兮兮本以为他会大骂秋梨风一顿，没想到他这个哥哥貌似胳膊肘儿向外拐，清了清嗓子，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你不觉得……秋梨风太目中无人，太猖狂吗？”

帝斯耀却摇了摇头，居然说了句很通情达理很超前的话：“我倒觉得他为人很真实，感情的事本来就是要两情相悦的。”他又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何兮兮。“不是吗？”

他这一眼颇有深意，何兮兮无端地生出几丝尴尬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倒茶，叉开话题。“徐天官撞柱子这事，王上什么个态度？不会醒了之后又拉他去坐牢吧？”

帝斯耀似陷入某种思量中，很迷茫地望着门前一株桃树。“我是越来越不了解王兄了！”滞了下，“不，是从来没有了解过。”

何兮兮心情突然也沉重起来，为了立后这个事，确实带累了不少人，虽然责任不在她，她也很无辜，但想想心里还是很不安。

如果有那么个机会，她想她一定会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天高皇帝远的小村庄，种种菜养养鸡，如果有幸碰上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平平淡淡的那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这一生，也不过才活了不到二十年，但，悲至生离死别，喜至权势富贵，该经历不该经历都经历了，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一场，其实回头想想，也没多大意思。

帝斯耀站起身的动作，让何兮兮回过神，他目光恹恹地停在他脸上。“我先带斯瞳回去，以后……若有什么难事用得上我，尽管开口，我……”

“回禀王后，王上宣您到弘庆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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