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院长注意到了骆明山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那张报纸,两手一张。“探长先生,这就是您每天的工作吗?可怕,太可怕了!我相信您一定是一位意志非常坚强的人,总是和这类事情打交道,没有坚强的神经,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骆明山淡然一笑,“比这更可怕的工作不是也照样有人做吗?”他看到伯顿挑起了一条眉毛,于是接着说,“比如说战争。”
“啊,战争!”院长那条竖起来的眉毛立刻像树叶一样落了下来,他长吐了一口气,摇了几下头,深有感触地说道,“战争,战争,这是一个多么不幸的时代啊!”
“更不幸的是,这恰恰是我们生活于期间的时代。”骆明山补充了一句。
伯顿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姿势。接着他问道:“探长先生,您相信上帝吗?也许您相信的是佛祖?”
骆明山轻轻地摇摇头。
“啊,您是一个无神论者。这再一次证明了您具有无比坚强的神经,要想在这样一个世界上活下去,如果没有一个灵魂的寄托,是非常困难的,非常困难的。我——”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我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想问一问我们尊敬的上帝,难道像这样的战争也是出自于他的安排吗?”
“虽然我不是一个基督徒,可是,我也很想知道你们的上帝是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的。”
骆明山把手里的烟晃了一下。院长从他那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烟灰缸,推到骆明山面前,同时挥手拒绝了骆明山的烟。“对不起,我不抽烟,谢谢。不过,您可以在这里吸烟,探长先生。”
骆明山把一根烟塞到嘴里,划着了火柴,然后把火柴梗仍在烟灰缸里。院长靠向椅背,耐心地看着骆明山把烟点着了。然后,他又把身子前倾,把双手摊开在桌子上,像一个诗人一样发表了他的感想,这一次他终于把目光从遥远的上帝那里拉回到了眼前的事件上。“多么不幸呀,探长先生,这又是一起不幸的事件,而我们则再一次不幸地成为了一桩盗窃案的受害者。”
“可是据我说知,院长先生,你们丢失的只是模型,真正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依然完好无损。”
“那是不幸中的万幸,探长先生,不幸中的万幸。谁能保证下一次我们还会这么幸运呢?”院长把两只手掌心朝上稍稍抬起,好像他的两只手上一边托着一个秤盘,一上一下地轻轻晃动着,仿佛在那两个秤盘上托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命运本身。
“院长先生,您是今天早上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啦。”
院长秘书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咖啡的苦香气味立刻在屋里弥散开来。
骆明山喝了一口咖啡。糖放得正好,既没有甜得发腻,又盖住了苦味。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褐色头发、三十多岁、穿着咖啡*式套装的女秘书。看来这个女秘书是属于善解人意的一类,知道中国人大多不太喜欢过于苦涩的咖啡。香烟在室内造成了一点小小的迷雾,女秘书面色平静,走到窗口,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又静悄悄地离去了。
伯顿院长用小勺轻轻搅动咖啡,他看着骆明山,若有所思地说:“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探长先生?就在几周之前,他们杀了一个人;而在昨天夜里,他们又盗走了头盖骨化石的模型。现在,我在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接下来他们想要做什么?”
“院长先生,”骆明山吐出一口烟,用手将它们驱散,就像在驱赶一只蚊子。“为什么您使用了‘他们’这个词,好像您已经认为这两起案件是由同一伙人所为一样。”
“难道您不是这样认为吗,探长先生?”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而且我要说的是,这一次的调查才刚刚开始,下任何结论都为时尚早。”
“探长先生,上一次那个嫌疑犯叫什么……您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他叫孙瘸子。很遗憾,这个人已经离开北京城了,没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失踪了,好像消失在了空气里一样。”骆明山右手食指朝上,对着屋里的烟雾划了几个圈,表示那人就像香烟上冒出来的烟雾一样,转着转着就转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