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著名的刑事专家，杨红明的一言一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徐局是在场职位最高的警务人员，但是当他面对杨红明时，却也不得不显得客客气气的。

“当然可以，我们还想请杨教授帮着一起剖析案情呢。”徐局微微一笑，跟着掏出手机给手底下的人打了个电话，叫他们将已经整理好的录音拿到政治处办公室来。

根据预审的程序，我们警方在审讯嫌疑犯时，不仅要录音而且还要摄像，另外也需要一名书记员陪同。但是，杨贤这一次是非常规手段的审讯。她关掉了摄像机，也没有找书记员陪同。

不过，审讯室的录音功能却是由监控室控制的。在这上面杨贤没办法操控，所以她审讯阿发时的语音还是被录了下来。

领导发话下边的人办事效率自然极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负责档案的民警就拿着一只u盘走了进来。

将u盘插到电脑上，接着外放录音。录音已经被技术人员做了除噪处理，杨贤和阿发两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凝神静听，录音里杨贤的呼吸声有些重，我猜测可能是紧张吧。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审讯疑犯，而且还是在破坏了纪律的情况下。

“何三水和吴晓都已经被我们抓了，并且也招供了，你在外面已经没有同伙了。现在死扛毫无意义，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争取一个快大处理。”如我所料，杨贤上来就诈阿发。

做过预审的人都知道，心理战很重要。有时候在证据还不是很确凿的情况下，通过心理压迫是能够让嫌疑犯开口说话的。

但是，阿发的境况和其他嫌犯不同。阿发身上有着许多关于教授的秘密，对他来说只有闭口不说，才有可能从这里边出去。

“既然，他们都招了，你还来问我干嘛？”果然，阿发听完根本就不上档，只是冷冷一笑。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莫里亚蒂就算再有本事，最后还不是死了。所以，邪不胜正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你不要再报什么希望了。”杨贤接着说道。

她这句话说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比喻却打得恰当好处。很显然，她已经洞悉阿发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死扛，无非是指望着以教授的能力一定能将其从警局救出去。所以，杨贤突然话锋一变，义正言辞的告诉他，自古邪不胜正。教授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逃避法律的制裁。

“那你知道莫里亚蒂最后是怎么死的吗？”阿发听完，又反问了一句。

莫里亚蒂是柯南道尔著名小说《福尔摩斯》中的大反派，书中也被叫做教授。杨贤怕直呼教授两个字会令江州警方起疑，所以就用莫里亚蒂来替代了。

“……”录音中出现了几秒钟的真空期，我们只听到滋滋的声音。我估计杨贤应该没有看过全本的《福尔摩斯》，或者说看过了又把书中的情节给忘记了。因此，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莫里亚蒂最后是怎么死的了。

“不知道？那好，让我来告诉你吧。”紧接着，录音中又传来了阿发嘲讽的语气：“莫里亚蒂是和我们大侦探福尔摩斯一起跳下悬崖死的，让这一对宿敌相拥着同归于尽，正是作者的本意。这能说明什么？我想作者本人也是认同，邪与正之间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

“这世上邪恶不存在了，那还要正义干什么？你们又怎么能确定所谓正义就一定是正义呢？难道，就不能披着正义外衣的邪恶吗？”

阿发说了一连串的话，气势十足，听起来颇具几分哲学的意味。就连我们听了，在某个瞬间也被他给魅惑住了。那就更别提初出茅庐的杨贤了，阿发的声音落下后，录音中又出现了好几秒的真空期。

不过，这一次我们能清楚的听到杨贤浓重的呼吸声。这丫头片子应该是紧张了，一定没想到竟然会被嫌犯给问的答不上话来。

“邪恶就是邪恶，永远成不了正义。你这是狡辩，我警告你不要在存任何幻想了。这世上就算没有福尔摩斯，莫里亚蒂也一定会被警方抓获的。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一个人只要出入犯罪现场，就一定会留下线索。”杨贤说着，不由的咽了一口唾沫。

她似乎找回了气势。

“莫里亚蒂就算藏得再深，但他出来作案越多，留下的线索就会越多。他的行踪迟早是会暴露的，不是吗？”

这一次该是阿发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杨贤说的没错，教授虽然行踪诡秘，前几次的案件中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但是，只要是人总归是犯错的。犯罪痕迹学告诉我们，罪犯作案的次数越多，其留下的线索就会越明显。

所以，只要这个教授还会持续出来作案。那么，我们总有逮着他的机会。

“对啊……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洛卡尔……呵呵，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一条定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阿发接下来的情绪好似突然间就崩溃了。

他说的话语气陡然间变得阴冷，令人听着有种寒毛直竖的的赶脚。

再接着，阿发的呼吸声也变得凝重起来。录音中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但我可以想象到当时他与杨贤之间的气氛一定是很紧张的。

“哇！”

五秒钟后，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阿发，你干什么？快张嘴！来人呢……嫌犯咬舌头了，快叫救护车……”最后是杨贤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以及一阵慌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录音到此为止就结束了。

“杨教授，这就是你女儿审讯期间的整段录音。不知道，你听出些了什么没有？”录音播放完后，徐局当即问杨红明道。

“小女的审讯并无不妥，至少我没听出什么疑点。”杨红明想了想，然后回答徐局道。

“哦，是吗？”徐局微微一笑，然后语气一转，“可是，我倒是听出了一些东西。”

“请讲。”杨红明淡定的看着徐局说道。

“首先，你女儿在审讯时多次提到莫里亚蒂这个人物。恐怕不会是巧合吧？”徐局用手轻轻敲击了一下桌子，娓娓道来。

“我们干警察的人，或多或少都看过柯南道尔所写的《福尔摩斯》。莫里亚蒂是什么人物，我们应该都清楚。大反派没必要反复提吧？所以我想她应该另有所指，我猜应该是指代教授这个两字吧。就在昨天，我们市局专案组的秦组长向上级汇报了这一系列案子中都有涉及一个代号叫‘教授’的人物，而且很可能就是幕后的指使者。”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请你们甬港警方说句明白话，这个代号叫‘教授’的人物是不是也在你们甬港出现过？”

徐局不愧是分管刑侦的领导，在推理上果然有些本事。杨贤挖空心思想要掩饰的事情，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破解了。

“不错。”事到如今，严队也只好点头承认了。他将甬港的情况简单的对徐局他们介绍一下了，并建议双方可以并案调查。

“瞒着你们，是我们的不对。但有一点事实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我们双方都希望从阿发口中问出关于教授的线索。因此，小杨根本就不希望阿发死。从侧面证明，阿发之死完全是一场意外。”严队紧接着为杨贤开脱。

“那也不一定吧。”但是，徐局还是咬着不放。他显然是仔细研究过这段录音的，从他自信的表情中应该已经发现了什么疑点。

“徐局，有话请直说。”杨红明看徐局一眼，沉声说道。

“杨贤告诉阿发，在我们刑侦鉴定学上有一门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之后，阿发的情绪有了三百六十度的急转弯。而且，死前他还反复提起了这门定律。懂得通讯传译的人，应该清楚在一段暗语中只要是被高频率提起的词汇，那一定是重要的信息。”

徐局进一步往下分析，双眼愈发显得锐利。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说的是，只要有人进出案发现场就一定会留下些什么。我们不妨假设一下，那个进出案发现场的人是教授，可教授会留下些什么？”

“难道是阿发？”我听完忽然觉得这位徐局说的有些道理，便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声。

“没错！”徐局听完向我投来了嘉许的眼神，“阿发就是我们从案发现场找到的证据。正如杨贤最后说的一样，一个人做下的案子越多，所留下的线索就会越明显。阿发显然是教授留下最瓷实的线索。所以，只有他死了。教授才能绝对安全。”

“但是，阿发之前死扛的原因一定是坚信教授能够救他出去啊。”我紧跟着又辩驳道。

如果照着徐局的思路分析下去，杨贤或许真的成了那个给阿发传递消息的帮凶了。

“难道你没听到杨贤之前说的那句话吗？”徐局微微一笑，然后把录音给倒了回去。

杨贤说，这世上就算没有福尔摩斯，只要莫里亚蒂继续犯案，警察就一定能够逮住他。

“我试着分析一下，她这句话往明了说，应该是教授出现的频次太多了，已经被警方缠住了，如果这次再冒头，很可能就自身难保了。阿发应该是从这句话中听出猫腻来了，这一次教授是救不了他了。所以，他才彻底丧失了求生的希望。”

“精彩，精彩……”听完徐局的分析，就连杨红明也忍不住鼓掌赞许。

“可是，小女以上说的很多话都是本人平时教导她的结果。照徐局这话说，杨某才是那个传话的嫌疑人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