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让该值班的值班,该休息的去休息,而他,留在三楼,审训。但因为少年的出现,众人已经没有睡意,也在三楼,只有左冥去了房顶静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一会,惠空大师也跟了过去。后半夜,有些凉,冷如月,又静如月。一墙之隔,左冥与惠空能很清楚的听见钟山的审训。
“名字。”
这时的少年伤口已经得到处理,只是眼中的泪水并未消失,也是,他也只是一个孩子,可能就因为这样一件事,一辈子就毁了,怎能平静……
“方白。”
“年龄。”
“十六。”
“为何入莫府盗窃,有何所图。”
“之前偶然得到一份官府的求仙令,知道莫府有大事发生,然后又听说莫府有重宝,所以……”这位叫方白的少年越说越小声,后面就没再说了。但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重宝的消息是坊间传闻,但也由他们一行人推波助澜,只是这个求仙令,世界真小啊,踏破铁鞋无觅处。
“所以,之前西街盗我求仙令的小毛贼就是你咯。”钟手闻之大怒,这个事是他一生的黑点,堂堂青山第一名捕,被人从身上盗了官文。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您是官差,也不知道那是官文,看它藏得那么好,我还以为它是个什么值钱的宝贝呢……”
“那平民百姓的钱你就可以随便偷咯,你自己挣过钱吗,别人辛辛苦苦挣的钱,那可能就是人家一家人的生活开销,你给别人偷了,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钟山怒吼道。
青山确实治理有方,人民比以往都较为富裕一些,但大家的生活同样不容易,小毛贼钟山这些年也是见得太多了,比如他们一行人中便有一个,左冥让他们一直很头疼,想抓,没证据,不抓,确实危害社会。可是,钟山没见到过这么小的小偷,见钱眼开,要钱不要命,官家东西敢拿,这种大案也敢往里闯,这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我……”
“求仙令呢?”钟山双手撑着桌子,看向方白,问道。
“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可关重大,晚上悄悄给送到万丛山中去了,后来我听说仙师到了官府,就没在管了。”方白轻声答道。
“我们当天确实收到了两封一样的求仙令,有些奇怪,但你们没提,我也就懒得说,还以为是事情比较紧急,所以连发了两封催我们下山。”天剑一在一旁接话说道。
钟山看着天剑一一眼,又转头看向方白,说到:“你叫方白,人人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你才十六,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你趟了一个二十余人命案的浑水,由于你在现场被抓获,如果真凶抓不到,或者最后查出你一不小心做了同伙,你都会有很大的麻烦你知道吗?真凶抓不到,你有极大的嫌疑,你要是同伙,那肯定不用说,你这辈子都得玩完。我相信县令大人会明查,但你知不知道,九洲巡抚来了,抓不了真凶他可能会先把你斩了,县令都无权阻拦,没人能救你你知道吗!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害怕吗?你父母给你取名方白,就是为了你以后能有点出息,让他们在白头之际能有人赡养,你呢,你都做了什么,要钱不要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听没听说过。”
钟山吼完,瘫坐于坐椅之上,他们大废周折,正主没捉到,来了个头铁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情很复杂,贫苦人家的孩子,在场很多人都出身于贫苦人家,知道他出这样的事会给这样一个家带来什么结果。贼是大众最不喜欢的一类人,越是贫苦人家越知道钱财的来之不易,世间大道万千,为什么非得走这么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钟山训完,众人都没有说话,左冥也是,他向惠空说,他已然是无法回头,年轻时不懂事犯下的错,他一直在还,可能得还一辈子。他身在其中,经历过很多,他不想有人走他走过的路,受他受过的苦,由其是,他看到的是这么一个孩子。
“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得有钱,有很多钱,我没办法……”
良久,强忍着泪水的少年终于哭了,他一只手耷拉着,一只手趴在桌上,哭了,哭得很伤心,很悲痛,很终望。
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钟山就那么盯着他,于红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背,安慰他。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把一切事情都查明之后,会根据他所犯的事,给他一个合法的判决,只要他没有涉及到这次凶案,那一切都还好说,不至于关乎生死。
“母亲病重,我也在一家小店做工,可是母亲恐怕支撑不到我攒满所需的医药费了,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放过我,我回去一定好好做人,不再做这个事了,等母亲病好了,你们怎样罚我都行,我现在要是被你们关进牢里,母亲可怎么办啊……”少年哭着哭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桌边的空地上,向众人跪下磕头,也不顾受伤的双臂,双手伏地向众人行大礼。一叶站在方管家身后,泪水在眼中打转,心中绞痛,这便是山下吗,这还是书中的江湖吗?
于红欲扶少年起身,却被他强力推开,一直向众人嗑头,手臂上鲜血直冒,沿着手臂,一直流到地上,每一次叩下,额头都把地板撞得咚咚直响,还好是木制的楼房,地板也是木制的。之前少年因为撞到天剑一的配剑,额头本就有一个大包,现在,情况更严重了。
天剑一上前欲拉起他,封尘渊先一步上前,朝少年某处穴位点下,少年便悄然倒下,不醒人事。
“你干什么?”于红见此,急切喊道。上前查看少年的情况,此时的少年,蓬头垢面,粗布麻衣上全是血迹跟灰尘,额头也让人不忍直视,生活,把一样的灵魂,塑造成一个个不同样子的人,若有得选,方白何尝又不想做成莫宇一般的人。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踏上这么一条不归路啊,总会有办法的。”左冥坐于房顶,头埋于双膝之间,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泪在眼框中。总有一些时候,人得面临如此一般的选择,就算再难,也不能选一条葬送一切的路,这方白,何常又不是当初的自己,当年的自己,却没有人在最初之时把自己拉出来。
“放心,他没事,只是晕了而已,他现在需要冷静。”
于红查看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再次为少年包扎好手臂及额头的伤口。
“方管家,麻烦为他准备间房间吧,他需要休息。”钟山向方管官说到,说话刚开口时声音很弱,心内很复杂,不知该怎么说话。面对如此情况,就这么一个少年,一切都可抛弃,唯爱不可。
他当捕快这么多年,见过很多犯罪的理由,唯独这种,每一次都觉得心里绞痛,
“好,我这就叫人安排。”
“钟兄,我要入城,现在,可否能行个方便?”不知何时,左冥已经下楼,在众人之旁,开口道。
“入城。现在?现在莫家附近可不安全。”
“我知道,但我想我因该进城。”左冥肯定的说道。
“好,准了,注意安全。”钟山知道左冥要进城干什么,肯定是为了方白母亲的事,方白,跟左冥,太像了。
“我马上安排连送左冥兄弟入城。”方管家立马接话,他已经换来了一直候在楼下的下人。
“不然麻烦,我这就走,有点急。”说完像之前钟山一般从窗口飞出,几步之间,不见踪影。
第二日,钟山带着少年路过一间破旧的小院门前,清晨阳光很好,空气清新,远处不时有鸟鸣之声传来。一切都很安静,很详合。院中一切井然有序,十分规整,就连落叶也没有几片。
不多久,有一年轻人扶着一老妇从东街回来,两人有说有笑,年轻人很细心,说话也很有礼貌,手中提着一些东西,与老妇人说着些什么,老妇人很是开怀,就是不时的往院门外看,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驾。”马车远去,不久小院消失在二人视线之中,少年哭了。
“一切都会有办法的,如果以你的选择,你毁了,令堂也毁了。世间大道三千,为何非要选一条不归路,好好考虑,这一次,你运气好,有人愿意帮你,下一次,我希望你能自己接过担子,自己做好这些事,你是方白,也为了方白。”
昨夜,众人散去后,一叶拉过天剑一,在楼顶,一叶静坐,天剑一抱剑立于他旁边。
“师兄,这便是江湖吗?”
“这是江湖,也不是江湖,准确来说,这叫生活。”
“师兄,他错了吗,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也只能像他这般选择。”
“世间事,总有原由,但做错了,便是错了。你可知,他这选择,任其发展下去,比他选择之前,更不堪,那怕他之前,别无选择。”
“他会被关多久?”
“不知道了,这要看他都做过些什么,不过,我相信,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他因该得到的,无论是好的一切,还是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