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红雪烧
作者:楚熹      更新:2020-04-10 10:33      字数:2245

她可怜巴巴地收回目光,扁扁嘴,随手拿起一个不知哪里进贡来的坚果,胡乱剥着。哪知她坚果没弄开,倒是用力过度弄裂了指甲。他们坐的地方光线比其他地方暗一些,她又心不在焉的,手上虽然疼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又继续捣腾手上的坚果,根本没发现鲜血顺着指缝正慢慢往外流。

直到手中的坚果忽然被夺走,她的手被他握住时,她还是一脸懵然。

他似乎还在生气,声音却是柔软的。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侧脸勾勒得分外好看,她有些失神。却他低头扫了一眼她被他抓住的指尖,又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地,看见他既生气又怜惜的模样,她忽地觉得有些欣喜。

一角旖旎的裙摆的闯入,打破了沉默。

“妍妹妹,韩驸马。”朱燕萍带着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三个酒杯并一壶酒。那酒壶外形甚为特别,上面的图腾看着依稀是靺鞨族的风格。

“你们大婚的时候我不在大梁,也没给你们送什么礼物。这是我们靺鞨族用来招待贵宾的最上品的酒。”朱燕萍轻笑着,缓声介绍道。

烛火映着那一张明艳的脸庞。

她本也是姿容上佳的女子,如今为人妇后,又添了几分成熟妩媚。且数年不见,她身上少了贵族女子身上那份娇气,倒是越发生出一种游牧民族的英爽之气来。

平心而论,朱清妍觉得她比以前更美了。

但她离宫之前来见她时的那个眼神,她现在还忘不掉,而且她也不信她此番回来大梁仅仅是省亲。当年的事情虽非她所为,但朱燕萍那个眼神告诉她,她是认定了她就是当年事情的罪魁祸首,是她害死了她母亲,让她于二八年华之际嫁与一糟老头为妻。

入宫前,她让茉莉稍稍去打探了一下消息。

靺鞨族老王已于一年多前去世,朱燕萍依照靺鞨族习俗,嫁给了老王的长子为妻,如今依旧是靺鞨族的王妃。不过听说靺鞨族的这位新王很是宠爱朱燕萍,且靺鞨族近来扩张的领地,皆是因为她献了不少好计策。也是如此,她虽无子嗣,却在靺鞨族深得人心。也是因此,才有了她此番回大梁省亲。

“这酒,因酒色红中泛白,名为红雪烧。”她瞧了瞧韩瑀,又瞧了瞧朱清妍,端起酒盏,道:“这红雪烧越是摇晃,泛白的越多,所以我们那也有个趣名,叫这……”她抿嘴一笑:“一树梨花压海棠。”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这是在提醒她,她未曾忘记当年之事,也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痴傻。

一个傻子,自然是该听不懂这弦外之音。朱清妍眨巴着眼睛,懵然看着朱燕萍,又看看托盘上的酒,装出觉得这东西很新鲜好玩,想试一试的样子。

“来。”朱燕萍托起酒盏,朝朱清妍和韩瑀举了一举:“贺二位新婚之喜。”

韩瑀微颔首:“多谢定安公主。”言罢,他抬手正欲端起酒盏的时候,一双手先抢过了酒盏。

朱清妍一仰头便将两杯酒盏里的酒喝了个干净,还砸吧砸吧醉,摇晃着脑袋,嘴里咬着杯沿,另一只手朝朱燕萍举起空酒杯:“我还要。”

朱燕萍朝朱清妍笑笑,转头吩咐侍女接过酒盏,给朱清妍倒上酒的时候,却见韩瑀一抬手隔开了她和朱清妍。“公主醉了。”

朱清妍睁着一双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朱燕萍,咬着空酒盏咔咔响,最后还是被韩瑀小心掰开嘴取了下来。

酒盏被拿走,朱清妍又耍性子呜哇哇叫着闹腾着,朱燕萍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迈步准备离开。

朱清妍正待松一口气,又见那侍女随着朱燕萍转身时,忽见银光一闪,她下意识往韩瑀身上一扑。这一扑,两个人都滚落在地上,连带着桌上的东西也倒了不少。

韩瑀虽惊讶,面色还是沉静,自顾自扶起朱清妍,一边替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目光淡淡扫过那侍女的袖子,对朱燕萍道:“让定安公主见笑了,妍儿一贯如此,平日就爱闹腾,沾了酒更甚,我且带她出去吹吹风。”

朱燕萍轻颔首,目送着二人离开,眸色渐转冷。

跟在韩瑀身后,朱清妍坚决地贯彻着韩瑀说的“闹腾”二字。

方才一下喝得猛了,朱清妍确实有些醉。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在想,如果这酒里真是下了什么药,这样半醉着死去,没那么痛苦,好像也是不错。

只是……

那袭蓝衫在她眼前晃。

她伸手想去抓,却扑了个空。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用力闭了闭眼,才将那感觉压下去。

她是故意抢了那酒来喝的。

在今日这样的场面上,朱燕萍再恨她,按理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在敬他们酒的时候给他们下毒,但是……凡事总难保有一点万一,她不敢拿韩瑀的性命,去赌那一点万一。

所以毒酒也罢,普通的酒也罢,该是她的,她喝了便是。

只是方才她那样做,又加上后来恍惚见到剑光时那一扑,韩瑀怕是会猜到……

迷迷糊糊跟韩瑀穿过了两扇门,便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她本就晕眩,被他一甩,后背猛地贴上冰冷的墙壁时,才清醒了那么一两分,而后是更深的晕眩袭来。虽然他甩得有些用力,还是小心避开了她受伤的手指。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你……”

听见韩瑀才说了那么一句,便再一次体力不支,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扶着她的肩,头靠在手臂上。

他的晕眩似乎比她严重,可是他明明没有喝酒,便是方才在宴席上,喝的也是茶。

她看见他取出了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生生咽了下去。半个时辰前,他甩开她的时候,好像也拿出过这么一个小药瓶。

“你到底怎么了?”她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用疼痛驱散了喉头翻涌的酒意。她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他还没收回的,握着药瓶的手:“这是什么?”

他微偏头看了她一眼,眸色中似有隐痛,月光将他的脸色照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