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消失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出门准备去楼下买早餐。我刚推开门，就听到楼道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我看到了文俊，他一边脸通红的站在楼道里。楼道里还有一个人——于美丽。

于美丽站在文俊对面，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我不知道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难过，痛苦，还是怨恨，又或者都有。但是我不可能知道了，于美丽没有转过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文俊看见了我，他的脸上满是苦涩。我有些尴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手按在门把手上，心里暗骂自己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还是文俊先开了口，他说：“进来陪我喝一杯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点了点头，随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摔断的木制相框；撕烂的两个人的合照，照片上残缺的笑脸；碎裂的酒瓶、玻璃杯和瓷片；破了个大洞的鱼缸，偶尔滴落的水滴，地上翻着白肚不知死活的金鱼，湿漉漉肮脏不堪的地毯。我不得不踮起脚尖，小心的躲避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文俊从厨房取来一瓶红酒、两个玻璃杯子，在沙发和茶几上随便清理出一小片地方，两个人坐了下来。文俊往杯子里倒着酒，红色的液体仿佛兑了水的鲜血。

两个人碰了杯子，他仰起脖子，干了个干净，喉结上下翻动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他看着手里的空酒杯，缓缓说：“美丽是个好女孩儿，但我却伤害了她。”

他苦笑：“我一直都害怕别人背叛我，可是我却成了爱情里最大的叛徒。”

文俊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可是，我必须和她分手，我不爱她，和我在一起她只会更加痛苦。”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问我：“天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如佛经里面的色与空一样，爱情里面的对与错，谁又说得清呢？

我仰起脖子，干了杯子里的酒。红色的液体一片冰凉，入口有些酸涩。可能是没有吃早餐的原因，我的胃在隐隐作痛。

文俊在玻璃杯里装了水，他小心地把地上那只翻着白肚的金鱼放到了杯子里。他说，一开始他是养了两只的，后来那一只死了。

现在，剩下的这只也死了。它浮在水面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

日子就像荡秋千一样，晃呀晃的一天又一天。

文俊还在不死心的四处打听李惠的消息。他的样子有些邋遢，头发凌乱，嘴角和下巴的胡须越来越浓密，英俊的脸庞变得消瘦而沧桑。

胖子接到了徐若谷的电话，我们一起在餐厅订了座为徐若谷接风。徐若谷是我和胖子的高中同学兼室友，当年出了名的学霸，一个认真到几乎洁癖的男人，完美主义者。

高考前的二次模拟，徐若谷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考试失利。当天，他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闹着要跳楼。一时震动了全校，还惊动了警察。

当我和胖子喘着粗气爬上天台的时候，几番劝解无效的警察叔叔已经有些束手无措。楼下充气垫已经搭起，有些秃顶的教导主任还在边擦着冷汗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徐若谷同学，一次小小的失利不算什么，人生哪能一帆风顺啊。何况这只是一次模拟考试，做不了数儿。你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葬送了大好前程啊。”

“我的人生不容许任何失败。”徐若谷说着，一只脚已经从天台边缘迈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胖子突然大声喊道：“谷哥，刚才我和天真打扫宿舍的时候，不小心把拖把上的水弄到你床上了，上面刚好有几本书也弄湿了。不过你放心，拖把我们已经在小便池里仔细地冲洗过了。”

见胖子这种时候还在火上浇油，一旁的教导主任简直就要暴跳如雷了。徐若谷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那只伸在半空中的脚又缓缓的收了回来。他单薄的身子明显有些颤抖，他转过脸来，冲着胖子咬牙切齿地说：“我的床，我的书，死胖子，我跟你没完！”说完，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扑向了胖子。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当天，学校立马找人在通往天台的楼道上装了铁门和铁栅栏，铁门栓了粗铁链，上面连加了三把铁锁。从此，徐若谷和胖子的名字成了学校的传说。

如今的徐若谷已经事业有成，在另一座城市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而这次来这里是要谈一单大生意的。

三个人在餐厅里聊了好多，过去，现在。期间，徐若谷还挖起了胖子公司的墙角，几次三番的邀请胖子到他那里去。

日子就这样过的波澜不惊，我和莫小陌的感情也是一路绿灯。莫小陌几乎每天都会来找我，她不来的时候，我也会主动去楼上找她。

我陪她去了游乐园，在游乐园门口玩气枪和套圈的游戏，陪她坐旋转木马，摩天轮，云霄飞车。我终于发现这世上还有比胖子开车更可怕的了。

而由我原作，莫小陌作画的漫画也在网络上正式连载了，时下正流行的末日丧尸题材，莫小陌的提议。我着重描写了阴郁的氛围，以及扭曲的人性。

编辑老师曾多次提出说故事不够惊悚，情节没有燃点。当莫小陌跟我转述的时候，我说：“都末日了，世界就要毁灭了，除了生存的欲望、人性的阴暗，哪来的燃点呢？总不能让主角对着一群丧尸伸出中指，喊一句我要一个打五个吧？”

莫小陌就这样把我的原话转述给了编辑老师，编辑老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不过因为莫小陌出色的作画，漫画的人气一直在持续上升中。

而随着圣诞老人叮叮当、叮叮当的来了又走，2016年就这样结束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我和莫小陌在广场上依偎着听了新年的钟声。在周围人群的倒数声和欢呼声中，绚烂的烟花在广场上空绽放开来。烟花盛开的那一刻，莫小陌踮起脚尖，轻轻吻了我的嘴角。她的吻温软而芬芳。

拥挤的人潮里，莫小陌不小心崴了脚。我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她眯起眼睛笑着趴了上来，我故意趔趄着，埋怨她太重。

她生气的轻咬我的耳朵，我惨叫着求饶，她在我背上咯咯咯地笑。

头顶的夜空一片清澈，繁星点点，钻石一般。莫小陌告诉我，冬季的星空是一年四季里最为壮观的。

我告诉她，她的眼睛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一样的美丽。

她笑着说，那你以后见不到我的时候，就多抬头看看夜空，就像在看着我的眼睛一样。

她伏在我的背上，轻轻哼着儿时的歌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