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莫小陌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文俊和胖子都在。
我不禁想起了莫小陌这几天频繁却又不自然的疲惫和憔悴;想起了那天ktv里,文俊颤抖的握住酒杯的手,他的指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当时,莫小陌在说,我怕死,因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疯了一样冲上去抓住文俊的衣领,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胖子拉住我,他劝我冷静点。
冷静点,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我转过脸瞪着胖子:“你也早就知道了,对吧?就我他妈一个人整天还跟个****似的。”
胖子没有否认,他的脸色亦有些难看。他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过吗?她可是文俊的亲妹妹啊。”
文俊一直没有说话,任凭我抓着他的衣领,没有还手,也没有挣脱,他的眼眶微微红着。我知道,他在压抑着。我却可笑的像个疯子一样,试图用愤怒和暴力来掩饰心中的慌乱和恐惧。
我松开了手。午夜的走廊清冷、空旷而寂静,我的双腿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无力地坐到了墙边的塑料椅子上。塑料座椅一片冰凉,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整颗心脏也都是冰凉的,抢救室大门上方亮起的红灯刺痛着我的眼,我忍不住双手抱住了脑袋。
没有人说话,走廊里静得可怕,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我把手放在胸口,紧紧地紧紧地攥紧,疼痛叫我止不住的颤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个世纪。抢救室的灯灭了,莫小陌被推了出来,她还在昏迷中。她的脸纸一般苍白,呼吸微弱,不得不罩着氧气。戴白口罩的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暂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莫小陌被推进了病房,她还在挂着点滴,连在身上的仪器发出阵阵哔哔的声音。我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苍白、冰凉,我的手也有些冰,所以,我握了好久,都没能把她的手指温暖过来。
文俊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你回去吧,今晚我在这儿陪小陌。”
我想坚持,文俊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取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白色绿边的卡片递给了我。他说:“小陌让我给你的,她说万一她……”
文俊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接了过来。白色绿边的卡片上写着一行字——轻舞飞扬,20061022,空间日记。
回到家已经凌晨四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白色绿边的卡片,卡片背面用彩笔画着一只水绿色的蝴蝶,就像轻舞飞扬的头像。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下轻舞飞扬的账号,密码,20061022,手指有些颤抖的按下了登录按钮。戴着红色围脖、有些发福的黑色企鹅摇摆着身体,亮了起来。
莫小陌就是轻舞飞扬,轻舞飞扬就是莫小陌。对于这个真相,我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现在的我平静如水。我想起了雨中的莫小陌,想起了那个一身水绿色衣裙的女孩儿的梦,想起了我和轻舞飞扬的对话,我想我可能早就已经有了预感,所以,我并不感到意外。
按照卡片上的指示,我打开了轻舞飞扬的空间,然后日志,私密日记。
2016年10月23日。星期日。现在是凌晨,天气懒得出去看了。
臭天真,坏天真。枉费我熬了这么久的夜等他上线。他竟然说我冒用轻舞飞扬的名字,说我这样做对痞子蔡很失礼,还说我是山寨的。好气人。
臭天真,肯定忘了今天是我们在网络上认识的十周年纪念日。敲完这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2016/10/23,今天已经变成昨天了。
男人就这德性,总是轻易的忘掉一些对女人来说特别重要的日子。而每次女人为此生气的时候,他们又反过来嫌女人麻烦。哼,可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好在本姑娘大人大量,看在他说想我的份儿上,本姑娘就不跟他计较了。天真你就庆幸吧。
不过,为了要他明白得罪一位beautifullady的后果是很严重的,我决定把他的备注改成“天真的痞子”。
对了,今天天真还说了一句很浪漫的话,虽然是冒用莎老的名讳。他说:“当你想的那个人也在想你的时候,无论你们相隔多远,哪怕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那个人都会以某种形式出现在你的世界。或许是一条简讯,一通电话,又或者就在你不经意打开的那扇窗外。”
他说这叫做“心灵感召”。我明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下次我再想他的时候,他会不会恰好出现在我的窗外呢?
10月23日。天气多云。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又摔倒了。医生要我留院观察。
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想起了唐,那个西西里男人,老教父。他坐在迈克尔身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时间已经不多了,迈克,时间不多了。”他搂住迈克尔,亲吻他的面颊。后来,他在和自己孙子的嬉戏中猝然离世。
我打电话给哥哥,电话接通的瞬间,我忍不住开始哽咽。
后来,哥哥来了医院。他喝了酒。可能是怕我担心,他捏住我的小鼻子,笑着说:“放心,我打的来的。”他总喜欢把我当成小孩子。
哥哥说,他刚才和天真在一起,天真的心情不是太好,他喜欢的女人就要嫁人了。他们喝了好多酒,站在天桥上抽着烟,背靠着栅栏看天空里大片大片的云朵。
我说:“哥,我想见见他。”
10月23日。多云转晴。
还真是冗长而丰富的一天,这竟然是我今天的第三篇日记。
挂了一上午的点滴,下午我就出院了。幸运的是,我在电梯里遇见了天真。他明显有些醉了,走路有些晃。电梯停下的时候,他还伸出手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自己不知道,醉了酒的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有多么好笑,但我还是强忍住了。
在阁楼里画了一下午的画,出来的时候发现天真醉倒在花坛边上。他蜷缩在那里,像是一个还待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看他吐得难受的样子,我觉得心里好痛。
我想我是嫉妒那个女人的,女人都是喜欢嫉妒的。因为在乎,所以嫉妒。我并不怪我自己。
我把天真扶进阁楼里,可惜阁楼里没有床,也没有沙发,我只好在地板上铺了盖画板的白布,铺的厚厚的。天真躺在上面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像个孩子。
我坐在画板前,认真地勾画着他的眉毛、鼻子、嘴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天真的样子了,现在他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感觉自己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向上扬着。
天真睡着的时候还戴着眼镜,帮他摘下眼镜的瞬间,有泪打他眼角滴落下来,我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