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坚离开摄魂门的渝溟分舵后,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安,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回想起梅吟雪向自己眨眼时的情景,不免心生疑惑,于是拧开药瓶的塞子,将药粉倒入手掌中一点,仔细端详。药粉呈红色,有一股刺鼻的酸味。
沈玉坚心道:“那梅吟雪向我眨眼,必有深意,现在还不忙就给百姓们服食解药,先等等她,说不定另有隐情。”于是来到浣江下游码头边坐了下来。沈玉坚想起钟离和那梅吟雪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一时不能确定那梅吟雪究竟是敌是友,心想:“她干么要助我,有道是疏不间亲,她实在没有要帮助我的理由,可是她自愿作为人质逼那姓钟的小子交出解药,似乎又非作伪。”
沈玉坚想起下山来经历的诸多变故,心里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无片刻安宁。眼见天色渐黑,忽听得身后有人轻笑,忙悚然回头,只见梅吟雪一身白衣,姿态闲逸地站立身后,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沈玉坚忙道:“梅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在下已等候多时。”梅吟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沈玉坚道:“姑娘那会儿向在下眨眼,在下不知姑娘用意,是以在此等候,纵然姑娘不来找我,在下也还是要去找姑娘的。”
梅吟雪道:“你找我做什么?”沈玉坚道:“在下不知这解药是真是假?想向姑娘求证一下。”梅吟雪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沈玉坚道:“姑娘若是觉得在下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就请以实言相告,在下日后定当报答姑娘今日的相助之德。”
梅吟雪道:“这解药并不能彻底治愈盐毒,只是能将盐毒的发作时间延缓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你必须要到赤焰教找回解药。”沈玉坚道:“这么说来,在盐中下毒是赤焰教所为了,这姓钟的果然不怀好意。看来这瓶药只能缓解眼下的危机,梅姑娘,谢谢你前来想我告知此事,我们后会有期。”
梅吟雪道:“等一下,你打算一个人去赤焰教找寻解药吗?”沈玉坚道:“不错,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梅吟雪道:“公子对那赤焰教了解多少?”沈玉坚道:“在下一无所知,眼下也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梅吟雪道:“公子若不嫌小女子武功低微,小女子愿同公子走这一遭。”
沈玉坚喜道:“姑娘智计过人,在下能得姑娘协助,当真是再好没有了,只是在下想冒昧地问一句,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如此出力帮助在下,却是为了何故。”梅吟雪道:“我帮公子,是因为将来有求公子。”沈玉坚道:“姑娘有需要在下效力之处?”梅吟雪道:“不错,正是这样。”
沈玉坚道:“只要不违侠义道,姑娘但有所命,在下自当尽力。”梅吟雪道:“好,公子既有此承诺,必是信人。眼下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公子先去救人。两日后我们在此相会,再一起前往赤焰教如何?”沈玉坚道:“好,在下先行一步。”
沈玉坚急急回到当初发放私盐的码头,查看周围百姓的中毒情况,走访了十几家,见家家户户都有人中毒,于是召集村民们采摘桂叶,以作疗毒之用。到了第二日,沈玉坚按照钟离吩咐的那样,将桂叶用药水浸泡后,给村民们服食。
村民们服食后,中毒的症状果然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村民们没有想到一片桂叶便免了中毒之苦,无不大感欣慰,对沈玉坚千恩万谢。
沈玉坚见暂时解救了百姓所中的盐毒之苦,绷紧的心弦才略略感到放松,想到师伯卞清和至今下落不明,自己一时之间又无暇查找,于是便来到仙霞门在渝溟所设的一处暗哨点,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交代了卞清和失踪一事。
两日后,沈玉坚回到与梅吟雪相约的浣江下游码头。等到中午时分,沈玉坚便见梅吟雪的那艘画舫顺江而下,缓缓驶来,船到近前,梅吟雪从船舱里出来,微笑道:“让公子在此久等了,请上船吧。”
沈玉坚一进船舱,便闻到一股酒肉的香气扑面而来。船舱中的一张桌子上已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桌角上还放着一坛酒。沈玉坚连日奔波,几乎都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吃一顿饭,此刻不禁食指大动。
两人分宾主落座,梅吟雪举起酒坛,给沈玉坚和自己各倒了一碗,笑道:“今日难得与沈兄共赴艰危,幸何如之,请!”举碗一饮而尽。沈玉坚将一碗酒喝干,说道:“梅姑娘客气了,在下能交梅姑娘这样的朋友,才真是三生有幸呢。”
沈玉坚虽然肚饿,但在梅吟雪这样素雅端庄的女子面前,不得不尽量保持着一副文雅的吃相。后来,沈玉坚见梅吟雪并不怎么举箸,只是不断地给自己夹肉夹菜,他一生之中何尝单独跟一个女子同桌而食,更何况又是梅吟雪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起初颇感到有些不自在,但见梅吟雪落落大方、亲切随和,也就不再感到拘束。
待吃完饭,一轮明月已从东边江面上升起。沈玉坚此刻酒足饭饱,远望明月,连日来的忧虑虽不能尽释,但已颇感欣慰。梅吟雪这时从里面取出瑶琴,笑道:“如此良夜,若有琴曲相伴,岂不更妙。”沈玉坚笑道:“姑娘有此雅兴,那是再妙不过,在下洗耳恭听。”梅吟雪道:“正要请教。”说完,便弹奏了起来。
沈玉坚只听了片刻,便知梅吟雪弹的是《幻海云霓曲》,虽然曾听她弹过这首曲子,但心中还是不免感到有几分惊讶。一曲奏完,梅吟雪笑道:“沈兄,我这首曲子弹得如何,还望能指教一二。”沈玉坚道:“你弹得很好,但心境还不够平静,尤其是从太商到少商以及从太徵到少徵之间的转换,未免患得患失,有犹豫滞涩之嫌,但依韵纵情,却又能潇洒从容于外,不受琴韵羁绊,这是分外难得的。足见姑娘天性聪慧,志趣高洁,学琴的天赋是极高的。”
梅吟雪道:“今日能得公子教诲,实在是莫大的机缘,公子三言两语便道破小女子肺腑,琴艺之高,只怕除了尊师外,世上罕有其匹。还望公子能将这《幻海云霓曲》为小女子弹奏一遍,公子不会拒绝小女子的这个请求吧?”沈玉坚道:“姑娘既有此心,我便将此曲给姑娘奏上一遍也无不可。”梅吟雪喜的拍手道:“太好了,公子请。”
沈玉坚在瑶琴边正襟危坐,指触琴弦,清音顿起,便似一道光华在人眼前亮了起来,但光亮却并不刺眼,反而柔和的令人心喜。光亮荡漾着、游弋着飘向江面,与波光月色溶在一起。顿时,整个天地间似乎都突然一下子宁静了下来,只留下至纯至美的琴音在天地间回荡。梅吟雪忽然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变得身轻如羽,仿佛随情思化作了一缕缥缈如丝的轻烟在广袤的天地间随意来去,尽享安逸自在之乐。
梅吟雪没想到琴声可以奏得如此美妙,一曲终了,还沉浸在琴韵的袅袅余音中难以自拔。
这时,船舱外忽然有一个人大声道:“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接着便传来一声纵声长笑。
沈玉坚和梅吟雪听到笑声,都是一惊,正要走出船舱,忽觉画舫一沉,一个人已踏上了船头。接着船舱门忽然给人推开,一人走了进来。沈玉坚和梅吟雪见来人身长足有九尺,五十岁上下年纪,一头花白的长发直披至肩,一双三角眼凛然生威。来人看了沈玉坚和梅吟雪一眼,也不客气,大刺刺地在桌旁坐了。
沈玉坚见来人气度不凡,忙道:“前辈光临敝处,有何贵干?”那人不答沈玉坚的话,却把目光投向梅吟雪,在梅吟雪身上扫来扫去,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吃吃地道:“不错,不错,好美貌的女娃儿,”说着,又将目光转向沈玉坚道:“小子,这姑娘是你老婆吗?瞧你瘦不伶仃的,居然有这等福气,倒也难得!”
梅吟雪听他说话无礼之极,心下不由得恼怒,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公子对你不客气。”那人笑道:“大姑娘想教训一下我这个糟老头子吗?”沈玉坚道:“前辈既来船上,便是客人,我们也不能缺了礼数,但前辈休要说一些粗俗的无聊言语,不然我们二人可真要赶前辈下船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兴之所至,便信口开河,文绉绉的话可不会说,算是得罪你们两个娃儿了。有酒菜没有,我老头子可饿坏了。”沈玉坚道:“梅姑娘,把刚才吃剩的酒菜就给这位老前辈拿上来,你不会介意吧?”梅吟雪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那人道:“大姑娘不说话就是默认,快去拿来。”沈玉坚道:“有道是客随主便,主人既然没有点头允可,在下如何敢自专。”那人道:“刚才那曲子是你弹的?”沈玉坚点了点头。那人道:“此曲我曾听人弹过,没想到你竟然是司空羽的弟子,唉!司空羽的弟子重出江湖,武林中只怕又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