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睁开眼睛的时候，小狗崽子正好偷偷摸摸亲完她。

恍恍惚惚之中，她只觉得唇上一点温柔触感，可是又分不清。看到他手上蘸湿了水的棉签，便以为他是刚好给自己喂完水。

适应了室内光线，忍着背上伤的痛唤他的小名——

“阿景。”

不知怎么，她这柔柔一声，却叫他心里起了惊动，像海风卷起浪涛来来回回，击中一枚孤单礁石。

“我在。姐姐别怕。”

她脖颈裸露在外头，伤痕还没愈合，看得他只觉得自身体深处的血管里漫出阵阵哀痛。

牵起她手，把脸埋在她手心里，说不出话。

几许渐渐感到掌心里一点湿意，手指一摸，他唇边也是泪水。

“阿景？”

小狗崽子紧紧咬着牙，不肯开口，看得到他肩膀轻微颤动。

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哭？

几许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每回在他大哥那里不晓得受了什么委屈，就跑到姜家来，趴在她桌子边，一个人哭一场。

“好好的怎么哭了？”

“才没有——”

小狗崽子不肯承认了。

他一颗心本来是冷硬异常的，可是偏偏到了她这里，软得不成样子。

“那就是你口水流我手上了。”

他抬头看她一眼，没理会她这玩笑，直接含住她指尖。不敢用力，只像只小兽细细舔舐伤口。

他唇舌温热濡湿，一瞬间，姜几许脑子又开始晕乎乎，只能呆呆看着他跟含着什么宝贝似的，吃她的手。

“阿景，到底怎么了？”

“姐姐，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醒了。我怕，是我出幻觉了。”

他这样子哦，眼神里不晓得对她几多眷恋和痴迷。看在眼里，不得不心软。

给他把脸上的泪痕给擦掉，捏着他耳垂的软肉，说

“阿景乖乖。我没事，你也别哭。”

“好。”

说完，举着她的手，带点欢喜轻轻啄一下。又跟藏什么宝贝似的，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真是个傻孩子。

“仲心走了吗？”

“嗯，刚回去了。我接她的班，晚上也陪着你。”

听了小狗崽子这句话，几许又想起先前的阵仗了。

她这一住院，惊动的人也着实不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边上围了一大圈的人，她身边这嫡亲嫡亲的牛皮糖自然是在，可是，楚司令也在，还给她带了个小娃娃。连厉奶奶都坐她床边，拿着手帕给她擦汗。门口还站着院长和科室主任。

仲心是个倔脾气的，赖在她这里几天，不肯回去休息；成医生受了清朗的嘱托，几乎成了她专属的医生，一天来看她好几回。现在好，连阿景都来了。

“阿景乖乖啊，等下吃完饭回去休息。晚上我就要睡觉了，你陪着干什么？”

“我不，我就要陪着你睡一起。”

这小狗崽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陪着她睡觉，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当时还只是个小肉团子呢，一不注意就自己滚到地板上去了，她为了他安全才带着他睡觉的。他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说要陪她睡觉。姜几许虽然是头昏脑胀，但也晓得他说这话没得点规矩。

“阿景，我身上疼。你会碰到我的。”说着，微微皱了眉头。

果然，到底还是心疼她，见她脸上表情变了，之景连忙把握着她胳膊的手松开，

“姐，我不挨着你了，这样好点了吗？”

“嗯。”

......

几许这一觉睡得沉，久久不愿醒来。

梦里头她又见到她妈妈了，还带着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只白色小马。

她牵着马，不知不觉就跑得好快，风把她的辫子都吹散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快乐，那种快乐沉甸甸的，是她好久都没有过的，快乐沉重丰富到，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溢出来了。

一回头，妈妈站在草坪上望着她笑，阳光落在她身上，长发鬈曲闪着光泽，好像是提香画里的人。她骑着马儿回来，妈妈蹲下来，朝她张开怀抱，等她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拿丝帕给她擦汗，问：

“开心吗？小公主。”

“当然啊。”

妈妈目光好温柔，带着依恋和一点骄傲，给她把碎发都归拢到耳后

“姜宝，我的好孩子。世上啊，还有很多好玩的事儿，玩的时候就别有顾忌，去吧。”

“好！”

她响亮地答一声，一转背，又骑着自个儿那白龙马，往草坪尽头跑去。跑了好久好久，进了森林，天色黯淡了，她猛然一回头，怎么都看不到身后的妈妈了。

是她跑得太远了吗？

“妈妈？”

使出全部力气叫她——

“娘！”

她开始慌了。

“娘！别丢下我！”

“叶碧心！”

久久没有回音。

森林深处，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张望着，旁边还有驼着她的白龙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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