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内。
徐小姐坐在软塌上,一脸灿笑的看着对面的小道士。
“仙长不要怪罪,所谓不知者不罪,方才实在是事发突然。”徐嫣娘尽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道士捂着腮帮子,心中暗呼倒霉。“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老是在女人身上载跟头……”虽是心中这样想,但听见徐嫣娘那样说,一想总是自己占人家便宜,忙道:哪里,哪里,是贫道失礼在先,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若不是情况特殊,实是不该擅动小姐玉体。”
一旁的林同禄忙道:仙长这样说,倒叫我们无地自容了。你救得珍儿性命,又蒙得赐灵丹,此乃天大的恩德。况且事属特殊,又怎么能拘泥世俗常理。”徐老爷两口子也忙连声附和。
徐嫣娘问道:仙长,你给我吃的什么药?我怎么感觉现在精神头这么好,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陆天明心想:天知道是什么药,我要知道还能给你嘛?”他不想露馅,就岔开话头,道:那妖被我破了阵法,必然来得快,你们暂且回避,待我降服它,再容闲谈。
他这一说,大家才又惊恐起来。那徐老爷就问:仙长,可要我再调派些人手,相助与你?”
陆天明道:不用,不用,你们只管走,我一人足矣。“
大家因见识过他的本事,徐老爷也不再推辞。众人也是心里惧怕,真个撞上妖怪,虽说有陆天明在,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所以,一干将士簇拥着徐老爷一家,匆匆忙忙的跑出院去。他们出了别院,绕过门前的小湖,躲进对面的花厅,栓上门,一个个扒着窗缝门缝向对面看。
陆天明等他们走完了,就不再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一下瘫倒在软塌上,架起脚,一手枕着头,一手揉腮帮子:这徐小姐手劲也是够大,得亏是小爷我。若是换个七老八十的老道,这一下还不得把牙都扇出来…此时天色已暗,小道士在那塌上翻来翻去的胡思乱想,一下想到云伶儿,一下又忽然想到前几日遇见的苗女蚩明月。不知过了多久,正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外头狂风大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来了!”
小道士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听见外面“咯噔”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紧接着,门口便撞进一个汉子来!
小道士看清来人,就嫌弃的“啧”了一声:怎么这么个磕碜样?”
只见那汉子长得高瘦高瘦的,脸长颌尖,细眼薄唇,一张脸蜡黄蜡黄。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黄衫,偏还不束腰带,就跟套了个黄布口袋一般,滑稽可笑。
那汉子进门看见小道士,就叫骂道:小牛鼻子,可是你破了爷爷的阵法?”又探头向里望:小娘子呢?你把小娘子藏哪里去了?快些交出来,爷爷饶你不死!”
陆天明被他的样子逗得想笑,一咧嘴腮帮子又扯得疼,赶紧伸手去揉,笑道:你是哪里来的畜生,穿件衣裳,也学作个人样,哈哈哈…”
那汉子闻言大怒,双手一摊,就化出一柄蛇信一般的两刃钢叉,骂道:吾乃鹏山黄六郎是也,小儿狂妄,吃吾一叉!”说罢举叉就向陆天明刺去。
陆天明见那叉儿闪着寒光,来的又凶又急,赶紧跳下软塌,抽出长剑与他对敌。两人叉来剑挡,剑去叉格。斗了几个回合,那黄六郎见不能取胜,越发狂躁,钢叉挥舞,把那桌子凳子打翻了一屋,瓶儿罐儿碎了一地。
小道士剑走轻灵,牵制着那黄六郎,游刃有余,调笑道:你这个蹩脚女婿,怎么这般粗鲁。打坏了你老丈人的家私,等会他要是问起罪来,我可不与你同担,哈哈哈哈……”
黄六郎被他说的恼怒,偏又耐他不得。小道士的剑看似轻巧,可剑上的北斗纹隐隐放光,压上来却像是有千钧的力道。他盛怒之下,干脆收了兵器,显出本相来,竟是一条黄底黑纹的巨蛇,将屋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好大一条菜花蛇!”小道士一声惊呼,施展凌空之术,冲破屋顶,跳上半空。
那蛇有多大?只看它身躯好似千年的老树,头颅像那囤水的大缸,两只眼睛红耀耀,如灯似炬。一展尾扫破壁板,一扭身撞断柱梁,昂首掀翻屋顶,气势汹汹。
再说徐老爷众人躲在屋里,起先是闻得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众人屏气凝神,心中不断念佛,求佛祖保佑小道士获胜。过一会,却见陆天明火急火燎的从屋顶窜出来。正疑惑,就又见那屋子稀里哗啦的坍塌,从里面冒出一条小山似的巨蛇来。
“我的娘呀!”徐夫人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什么妖怪!怎么这般大!”
其余众人虽然也吓的魂飞天外,可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你挨着我,我挤着你,还不至于瘫在地上。徐老爷哆哆嗦嗦的抓着林同禄问:这蛇比那江上的猪婆龙,如何?”
林同禄强作镇定,答道:差的远呢,姐夫莫要惊慌,那仙长必有手段降服。”
徐老爷闻言,心中稍宽,又趴着窗看。只见明月悬空,照的乾坤一片透亮。陆天明提着宝剑,脚踏虚空,立在半空与那巨蛇对峙。夜风飒飒,吹的他衣袍鼓舞,真个好似天兵神将一般。只看得徐小姐双目桃花尽绽,两颊红云晕染,心头似乎有千万头小鹿砰砰乱撞,连害怕都忘了。拉着含香的手,兴奋道:含香,含香,你看那个小仙长,真是威风耶!”后者一脸花痴的猛点头。
那巨蛇昂头盯着陆天明,口中黑信吞吐,作势欲扑。但见小道士宝剑一指,喝道:立狱!”便有八张火符,按八卦排布,将那巨蛇围住,火光灼灼,不减不灭,正是火狱之阵。
这蛇妖比不得天炎魔,被困在阵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跟坐了电椅一样,扭得那叫一个欢。可不管他怎么翻滚扭摆,前冲后撞,就像有四面无形的墙壁,将他挡住,始终冲不破那阵法。最后越缩越小,越缩越小,复又化作那黄六郎的模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知错了,知错了!”
这凌空悬定的法术,比凌空飞行更耗真气,再加上要维持那么大范围的阵法,陆天明本来就感觉真气有些不济。但他为了卖弄本事,显示潇洒,一直咬着牙不肯下来。现在看那蛇妖求饶,正好借坡下驴,收了阵法,落在残垣断壁上。
那黄六郎依旧跪着,低着头,不敢看他,只一个劲的谢恩。小道士就问他: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在此作怪?”
黄六郎忙答:启禀上仙,小人是距此地二百里远的鹏山人士。那鹏山上有六个妖王,我居最末,是以人称黄六郎。那日南山大王宴请方圆五百里内的大小妖王。我去赴宴,喝得大醉,驾风回鹏山。过宁州地界时,正好撞见徐家小姐游园。我因见她长得标致,就将她聂住,想与她做个夫妻。不想那徐老爷又整日找一些和尚老道来坏人好事。我索性就施法封门……”
陆天明闻言大怒:你这淫妖,竟做出这等下流龌蹉的事来,看剑!”说罢,举剑要砍。
慌得那蛇妖急忙叫:上仙明鉴,小人并未玷污那小姐!起先是她不从,后来我又进不得门,只每日送来好饭食供奉。这一月来,小人一不曾威逼侵害,二不曾使她们忍饥挨饿。还望上仙慈悲,饶我一命,六郎生生世世,永感大德!”说完又拜。
陆天明闻言,便收了宝剑。他本就心善,听黄六郎这般言语,再联想前事,知道他所说不假。心想:若是这般,他倒也没作什么大恶,这蛇怪虽是妖邪,却还有一丝善根未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且饶他一命。他若是从此向善,也是功德一件”念及此处,便道:既如此,你倒也罪不至死。我念你修行不易,今天且饶你一回。以后因当安心修持,绝不可再祸害百姓。若有违背,我自知道。届时找上洞门,教你挫骨扬灰,万世不得轮回!”
那黄六郎闻言大喜,连连谢恩,道:六郎谨记上仙教诲,愿立誓言,从此以后,修行向善,决不敢再犯了!”
陆天明道:鬼神立誓,天闻地知,你若敢违背,必遭天谴。”
蛇妖忙道:决不敢违,决不敢违!”
小道士方才挥挥手:既如此,你去吧。”
那蛇妖又叩了几叩,逐化作一条一尺余长的小蛇,“刺溜”一下窜得没了影。
陆天明跳下废墟,信步走出院去。他一边走,一边想:都说红颜薄命,果不其然。女人长得漂亮,不但人嫉妒,妖也涶液。人要嫉妒,就会害你性命。妖若涶液,便要强占你身。老天爷让你享受多少,就一定会让你承受多少。哎,人生在世,祸福难料,祸福难料啊……”
那躲在屋内的众人,忽然见那边没了动静。正惊疑不定,就见小道士迈着八字步渡出院来。大家急忙开了门,迎上前去。众人会到一处,陆天明将蛇妖的事,一一与众人说明。徐老爷等人闻言大喜,也不去管那坍塌的房屋。令人摆开宴席,拉着陆天明,让到上席,他与林同禄一同陪坐,杯觚交错,酒过三巡。徐老爷道:仙长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令尊堂定是欢喜。”
陆天明黯然道:我自出生,就父母双亡,未曾谋面。是师傅将我捡来,养育成人。”
徐老爷:……
林同禄忙来圆场,道:那尊师想必也是欢喜的。”
陆天明:师傅前些年,也去了。”
林同禄:……
徐老爷闻言,心中计较:这个小道士年纪轻轻,就有这一身本事,又是正一教的高徒。当今圣上好道,那辅国真人权倾朝野。若是他肯做我女婿,我徐家兴旺,岂不是指日可待。他会这样想,也不是突然。刚才陆天明给徐嫣娘丹药,那丹药如此神奇,必是极珍贵之物。小道士如果对我女儿无心,又怎么会轻易给予。再者他刚才看徐嫣娘对这小道士又有意。此事若成,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想到此处,他就开口对小道士道:仙长救得珍儿性命,老夫一家感激不尽。若是不弃,我欲将小女许配仙长为妻,不知意下如何?”
陆天明愕然,心道这是唱得哪一出?
林同禄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们两个郎才女貌,正是天生的一对啊。”
徐老爷又言:我虽做官,但蒙祖荫,家中颇有些庄园田产,几世享用不尽。仙长既然无牵无挂,何不屈驾留下,与小女成婚,做个富贵闲人,岂不美哉?”
陆天明急忙道:老爷美意,小道心领。可贫道是个出家人,怎么又能与小姐成婚呢?”
林同禄大笑:仙长休要蒙人,谁不知道你是个火居道士。再说就算是出了家,不还是可以还俗嘛。”
两人又是一番苦劝,无奈小道士只管装聋做哑,百般推脱。直至酒净盘罄,二人无法,只好教人领着陆天明回客房歇息。
小道士待回了房,拢起手盘坐在塌上合计:这徐老爷铁了心要我做倒插门的女婿,我若是留在此,明日免不了又是一番絮叨,何不趁夜离去,反倒干净。”他这样想定,就在塌上躺到半夜,轻手轻脚的起身,跃上房顶,径从高处离去。
第二天一早,徐老爷等人来找陆天明,只见房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唤来门房小厮询问,也答不知。方知道他肯定又使了高来高去的手段,趁夜走了。林同禄不禁感叹:真是世外高人呐,扶危济困,不图回报。佩服,佩服!”只可怜徐嫣娘,空自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