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医生点点头,江鹿希只是需要一些营养液,也不需要其他的药。
江鹿希一个梦翻来覆去的做最后变成了噩梦,猛地惊醒,一身的冷汗,身边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用他温暖的手握着她冰凉的手。
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还是打湿了一些碎发,头发黏在皮肤上,那样子更显得虚弱。
纪宁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做什么噩梦了,你看你吓的一身冷汗。”
江鹿希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愣是一个虚伪的笑都挤不出来,舔了舔干涩的嘴:“我想喝水。”
纪宁点点头然后去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扶着她坐起来。
“我很久没有梦到我妈了,刚刚翻来覆去的都是她当年自杀身亡的样子,觉得可怕。”江鹿希喝了水,渐渐的平静下来,也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纪宁微微拧了拧眉头,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梦?
“当年你并没有回国,没有看见当时的画面,怎么会梦到?”
江鹿希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画面无比的清晰,我想我妈应该是托梦给我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说这话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没能放下的事情,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昨晚,不然这辈子估计都会一直做这样的噩梦。
纪宁没说话,只是深深的注视着她,当时十多岁的江鹿希那个年纪正处于叛逆期,可能从小在外读书青春期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来的早,或者她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
但是在面临失去母亲的情况下,她还是解禁了自己的野性和叛逆,对父亲讲出那样的话,的确是一个青春期叛逆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兴许,她并没有想过自己怒不可遏时讲出来的话会对后来的事情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她只是个孩子,并不会想这么多,细细想来,她又有什么错,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去世,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归根结底,那还是安夏瑶的错,如果当初她那么做,什么事也没有。
只是可惜,人心总是不足的,以前年轻,看不通透,如今看的通透了,又觉得难过,他伤害了最不应该也最不想伤害的人。
想起来当年,两人几乎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江鹿希看着他,当年的事情,他其实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甚至可能很多年都处于一种盲目的状态。
“当初安夏瑶给你扣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你不在意,反而帮着她来报复我,即便是到了现在,你也对她有所宽容,我很想知道,她真的那么好?不过就是一个本性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值得你这样残忍的对待别人?”
她已经算是冷静的了,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极为平静的问他为什么,因为她自己也十分难以理解,到底是怎样一种深爱,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以前年轻,不明白,看不懂,当时我被我爸赶出家门后爸撂了狠话,将我从家中族谱出名,当时过惯了富家子弟高人一等的生活,被提出家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会,更没有钱,但是她依旧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你知道,人在最难过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把某种感情弄混淆,很多年,我一直都以为我深爱的是她才对。
当知道她跟你爸有染之后,其实并不是很愤怒,只是生气,没有责备她,没有骂她,更没有想要杀人的心,直到跟你结婚,你一次又一次的跟闻盛及亲近,我第一次尝到嫉妒愤怒发狂的滋味,那是以前被她背叛都没有过的感觉,我想那时候对她至多也就是喜欢,如果她再坚持的久一点,说不定就变成爱了,但是她没有,因为没有那么爱,所以才不会在意。”
讲出这段往事,他说的算是情真意切,鹿希听的有些出神,真真假假,总还是有一些是能够相信的。
爱一个人应该是充满嫉妒的,而不是对待任何不能原谅的事情都显得平静,那是对待一个陌生人的态度。
纪宁对她,算是有些爱的,或许比对安夏瑶更多一些,毕竟他们也是互相折磨的这么久,不是爱就是恨。
“我有些饿。”
“想吃什么?”他看着她,觉得眼睛酸涩,她怀孕的事情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开了口又如何跟她讲这孩子不能留。
“馄饨。”
这是她最爱的南方食物之一,在美国很多年,她都没有吃过正宗的南方馄饨,而她平常其实吃的也不多,毕竟北方,南方菜馆,还是有限的。
“好。”纪宁点头,然后起身准备出去给她买馄饨。
“其实我知道你今天是去见安夏瑶的,你们商量的怎么样?她答不答应你的要求?”
纪宁背脊微微一僵,抿着唇许久也没说话。
“依照她的性格,应该是不会答应你什么的,何况我们之间本来就要斗个你死我活,纪宁,不要再做这种事,有些事情有了了断才算是真正的结束,知道吗?”
她没有要放过安夏瑶,纪宁怎么能随便的让她走。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受伤。”
“纪宁,我是真的不爱你了,你还不明白吗?何必要这么执着,人呐,太执着真的不好的。”
纪宁绷着脸抬脚就走,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不管她说的如何决绝,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她不能输给她的这种坚持。
后来,纪宁买了一大碗的馄饨,其实她吃不完,可是很好吃,她就吃了很多,她最近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
难得会吃这么一大碗的馄饨。
“要是觉得好吃,我让那老板去我们家当厨子……”
“人家生意做的好好的,别捣乱。”江鹿希抬眼扫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还真是,她又不是皇后。
纪宁摸了摸鼻子,扯了扯嘴角,他家的厨子工资都不低吧,难道还赶不上那小本买卖?
“好久没有吃的这么好了,多亏你买的馄饨。”
“你肚子里有个东西跟你一起吃,能吃的少吗?”
江鹿希整个动作都僵住了,她怔怔的看着他,精神一瞬间恍惚起来,她的眉目间还是有些惊愕。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觉得不可思议又荒唐,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
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表情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一个表情来。
纪宁看着她这个表情,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他以为,她或多说少的都应该会惊喜一下,现在看来好像成了惊吓了。
大概是真的讨厌他了,所以现在连同他们的孩子,她也不喜欢。
“你刚刚说什么?”愣了半晌,她才幽幽的开口问道,表情依然是木讷的,她自然是很不相信的,是不是纪宁为了让她留在他身边所设的局吧。
“不相信?”纪宁注视着她的神色变化,语气有些温凉,她不愿意相信,还是不想有这个孩子?
江鹿希渐渐地回过神来,眉头舒展着,面色温静,看着也似乎没有情绪吧。
“你这段时间脸色苍白,总是眩晕,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吗?”纪宁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之极,如果早一点发现的话,说不定这孩子就能够保得住。
“我应该感觉到什么?我们最后一次同方好像是在二十多天之前,这孩子,还没成型呢吧。”素白的手本能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觉得有些恍惚。
以前那么想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一直都没有,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之间,毫无预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
“嗯。”
“那天我跟闻盛及也在一起,你确定这孩子是你的?”她微微眯着眼,满眼促狭的盯着她。
纪宁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这个女人,真的是要惹怒他才满意是吧。
“为什么不是我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他倏地冷然一笑,心里不断上升的不爽正在将自己整颗心都吞没。
闻盛及这个小人,三番五次的毫无底线的勾、引她老婆,挖墙脚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江鹿希嗤笑一声,偏头去看他:“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大家闺秀就不能有婚外情,大家闺秀就一定要恪守妇道?”
当一个女人对婚姻不满时,出个轨又算什么?
何况她这个纪夫人在许多人眼中本来就是水性杨花,声名狼藉,是个根本配不上他们纪家高门的女人。
纪宁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的攥成拳头,闻盛及令人生气,可是那天晚上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喊的人的名字更让他难以忍受。
那个顾令时已经结婚了,但是她在他身下承欢仍然叫的缠绵忘、情,没有人能够体会这种滋味,没有人。
“鹿希,你不用总是用这种激将法,用得多了就没有用了,闻盛及跟你之间清清白白,这孩子自然也就不是他的。”纪宁笃定的语气丝毫没有要怀疑闻盛及的意思。
江鹿希挽着唇:“瞧你笃定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纪宁,你对自己未免也太有信心。”
“你那天晚上跟我滚床单的时候,叫的可不是闻盛及的名字,你知不知你温柔缱绻喊的人是谁?”纪宁眉梢渐渐染上几分冰霜。
眼神也逐渐变得阴郁起来,这眼神有几分骇人。
江鹿希秀雅的眉毛几乎拧成了结,清冷的目光在纪宁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避开了他这种眼神。
纪宁这个模样,自然喊的不是他的名字。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些,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我怎么不记得我喊了谁的名字。”
“整整一晚,你喊的都是顾令时的名字,我从来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到了哪一步,看来真的是我比较可笑,你心里一直都有一种极为纯净的爱,那是对顾令时的。”
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开始不相信她曾经说过的爱他,那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太才能对他说爱,简直难以想象。
她说过他跟她之间永远都比不上她跟顾令时之间的情义,这话听着没毛病,但是往里面听仔细了就会明白,她并不爱他。
当初会嫁给他,可能因为顾令时有了妻子,还有就是他当时在她大哥身边做事,觉得放心,她考虑的种种原因其中都没有爱他这一条。
江鹿希的身子有些僵硬,她就那么坐在病床上,卷曲的长发顺着削瘦的肩随意落下,苍白的小脸在发间看着实在是小。
手指缠绕着被子,久久的没有说话,纪宁这算不上是质问,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是她听着依然觉得很不舒服。
“为什么不说话?我说的对还是不对?要不要回忆一下当晚你是如何忘情的?是不是他在结婚,所以你觉得难过?受不了了是不是?”纪宁内心一直憋着的嫉妒此刻就像打了过量的生长素,有些吓人。
“纪宁!你质问我做什么?我叫着他的名字又如何?我们又没有睡在一起。”对他连番的啰嗦,她忍无可忍的不悦制止了他。
他现在才讲出来是想要怎样?跟她要个说法?
纪宁怔住,他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江鹿希,你这是什么话?”
“一直以来,你把我当成安夏瑶的时候我也没有怎么样啊?现在怎么了?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点你就不高兴了,你跟安夏瑶还滚过床单,还有个孩子,我有说你什么吗?”她强词夺理起来简直是一点也不饶人。
纪宁气结,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牙尖嘴利的样子看着真是无比的可恨。
是,这样算起来,他比较可恶,可是她这么理直气壮到底是凭什么?
“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关于这孩子的问题,我改天再跟你聊。”纪宁觉得在这里有点呆不下去,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然后起身离开。
江鹿希不知道,他要跟她还要谈什么孩子的问题,他不是一直都不想要孩子?现在有改变主意了?
“纪宁,你这么逃避现实,有用吗?当一只鸵鸟,有意思吗?”她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纪宁走到门口,知道她这话心酸挑衅,懒得理会,来开房门然后便离开了。
江鹿希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散离去,她那天晚上真的是在跟纪宁滚床单的时候叫了顾令时的名字么?
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在纪宁看来,她是很想破坏顾令时现在的新婚?
纪宁离开医院的时候那叫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江鹿希就将他气成这个样子,别人没有这个本事,就她江鹿希有这个能耐。
若不是她还得在医院,他真想出差一走了之,让彼此都冷静冷静。
江鹿希一个人在医院里呆的无聊,纪宁白天走的时候怒气冲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就又是一副清冷的嘴脸了。
她整天整天的输一些葡萄糖,身体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医生就是不让出院,也真的是让人费解。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扶着墙上的扶手,有些站不稳。
纪宁从身后将她稳稳地扶住:“哪里不舒服?都跟你说了你还要在医院休息,你这么到处乱跑做什么?”
清冷的音色里,夹着极大的不悦和担忧,倘若是这孩子毫无预兆的从她身体里离开的话,那她估计又会失魂落魄好一阵子。
“医生不是说没事吗?怎么着肚子会痛?”她颇为小心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很担心,这孩子,难道很不健康吗?还是她吗,没法留住他。
“你只是营养不良,怀孕初期,有各种各样的症状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将她扶回病房,手里的饭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修长挺拔的身姿就这么跟山一样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
江鹿希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跟木头一样站在这里动也不动,我会感觉到压迫。”她很想伸手去推开他,但是又怕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给反弹回来。
“鹿希,这孩子,还是拿掉吧。”他的眼神复杂,做出这样的决定于他来说并不容易,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要做决定的。
江鹿希有些反应不过来,犹如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她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去看他。
“纪宁,你说什么?”她幽幽开口,觉得很震惊,她以为他多少还是会想着留下这个孩子,是她想错了吗?
纪宁即时俯身下来,温暖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我是为你好,这孩子将来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的,而且他的胎心不太正常,就算是生下来,也会不健康,你希望看到他一辈子生活在病痛当中么?作为父母,我们这样也是不负责任,对他来说太残忍。”
江鹿希恍然失笑,是不是他死了一个孩子,她就非要赔上一个孩子,他才会觉得心理平衡。
“纪宁,你不要这么变态,孩子是我的,我想要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孩子不一定是你的,你没有这个资格决定他的命运。”江鹿希的执拗在意料之中。
纪宁深深的瞧着她,她很想挣脱他的手,奈何没有那样的力气,只能这样被迫望着他的眼睛除了满眼的悲愤就是无可奈何。
她存心的,纪宁眉眼一沉,大手倏地一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力道加重,鹿希觉得自己的整个下巴都要碎掉了一般。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不要这样刺激我,这孩子我说是我的,那就是我的,我说不能生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顺着他。
“纪宁,我要跟你离婚!”
“想都不要想,等你身体状况好一点了,我会安排医生给你手术,你务必要配合。”纪宁的语气十分冷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鹿希气的脸色发白,却也只能这样对着他脸色发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反驳更好,她知道,她在纪宁手里无法挣脱,他的触角伸遍了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个疯子,以我的身体状况,如果失去这个孩子的话,我这一辈子将不会再有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她能怀孕简直就是奇迹,当时医生已经给她下了判决书了,她无法怀孕,不能做母亲。
现在忽然又有了孩子,她即便是心情复杂,也从未想过要拿掉他,那是她身上的肉,无论如何她也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