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活着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死呢？因为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因为觉得活着的世界有许多美好的事物，所以不想死，想要努力活着，去体验这些美好。可是为什么又在不停地抱怨，说自己不想活呢？因为活着的世界有太多痛苦和无奈，让人难以承受。因为痛苦而渴望死亡的解脱，因为美好而留恋活着的快乐，懦弱的人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哀怨和罗嗦之中徘徊，死不想死，活不想活。比所谓的阿q更阿q，精神胜利法好歹可以自我抚慰，达到虚假的胜利，可我呢，好像只会怨天尤人而已。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漫长的恐惧之中的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卑劣虚伪自欺欺人的呢？从小学时第一次体验到学习的痛苦时开始。那时候，被堆积如山的学校作业搞得痛不欲生，哭着，不想写，感觉太累。于是，家长又打又骂，到了学校，终究是没有完成作业，又被老师责备，罚站，甚至体罚。那时候的我就开始想，原来活着是这么累这么痛苦的事情啊。在苛责与逼迫之中学习所谓的知识，慢慢长大，心里埋下了黑暗的种子。

后来呢？忽然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总之是很美好的一天。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那么美，那么好，无暇无缺，仿佛天使。青春年少的热情激动，于是告白，于是痴狂。在冰冷的被拒绝之后，我又开始拷问自己。为什么她不喜欢我呢？因为我不够帅，因为我学习成绩不够优秀，因为我不够幽默不够体贴，因为我家境不够好？是因为这些吗，可是这些东西，我即使努力了，又能改变多少呢。难道爱与喜欢不是纯粹的爱与喜欢，而是一系列物质与利益与虚假感觉的综合吗？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说谎，学会了虚伪，学会了各种不好的东西，因为我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纯粹的情感被粉碎了，原来一切都不是纯粹的，都是脏乱的。

再后来呢，我变得正常了许多，变得成熟了许多。我曾经最讨厌那些整天笑眯眯的温柔可亲实际上却一肚子坏水的成年人，我曾经最讨厌那些张口闭口赚了多少钱获取了多大的名气只谈利弊不谈理想的木偶人，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也变成了我讨厌的样子。曾经的我看到别人乱丢垃圾还会义愤填膺，现在的我见到更不好的事情也只是一笑而过。曾经的我满怀理想自认为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我，我还有我的小说和梦，现在我却可以微笑着对周围人说写小说太累赚不到钱我可能要改行。

是我自己背叛了自己吗，还是说这个世界逼迫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呢？在我学习成绩糟糕透顶知道自己前途无望的那一段日子里，我愤世嫉俗，在我选择复读成绩开始进步大学与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我志得意满，早把当初的叛逆宣言抛到脑后。在因为车祸而“穿越”之后我对自己发誓说要活得像个诗人，可是这才过了几天，我就在接踵而来的繁复驳杂的星际文明社会与天人超能力之中变成了一个整天渴望着打怪升级修炼能力的三流小说主角。

我感到恐慌。因为我无法在夜晚正常地安眠，因为我无法自己决定自己的日程，因为那广阔的别墅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因为超能力让我对我的身体感到害怕，因为忽然出现的胖猫，忽然变得和蔼温柔的父亲，忽然来到我身边的漂亮女仆让我觉得我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做梦。

我好像在做一场梦。在梦里，某个名叫【梦幻源力】的东西取代了我，我不再是我，不再是萧小路，萧子下，我成了一个“拥有梦幻源力的后天觉醒者”，我成了一个“前途无量身份尊贵的未来的强者”，我变了。

在那像梦一样不可控制的一段时间里，我变得浑浑噩噩，像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这让我感到更加恐惧。当我沉浸在原本虚幻的魔法化作真实的喜悦中时，当我沉浸在与胖猫学习新知识与李知弦玩卡牌游戏的时候，强大而且可怕的敌人已经包围了我，我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先陷入了我不想陷入的危险与迷茫之中。

如果这就是世界，如果这就是生活，我又该怎么办呢？

每个人都想改变现实，可是人只有先适应现实才能改变现实。

我似乎明白了，可是我宁愿不明白，我就是想得太多才这么忧郁，可我只有想得更多才能排解自己的忧郁。

我依旧是空的，真是可笑，在我充满喜悦和李知弦一起玩闹，自认为我已经抓住了生活的真理已经不再“空虚”的时候，瞬间，冰冷的现实将我再次打入虚空。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时开始，我的背后就有一双手在指使我，操纵我，我忽然开始讨厌这种感觉，可，偏偏就是这个我最讨厌的人，现在正与我在地下河流洞穴里相依为命。或许这就是生活？

“子下君，醒了？”

身后传来她冷静的声音，我无奈地发现，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心里的厌恶和抱怨瞬间变少了很多。果然我是个只敢在心底发牢骚的卑劣之人。

“醒了。”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我不想多说话，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心虚。

周围依旧是一片黑暗，潮湿阴冷，只有背后那一点温暖。就算公主殿下是为了利益而操纵我，我也不得不欣然接受，至少能活下去不是么。可笑啊。

“紫炎龙附带的音波攻击对你的大脑造成了一些伤害，虽然不成大碍，但也要静养很久，现在感觉如何，能走路了吗，我们得换个地方，不要被追上。”身后的声音这样说着。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还行，就像发高烧之后的虚弱一样，很难受，然而还能走路。

“我感觉还可以，能走路。”

“那就出发吧，顺着地下河道，能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家族的支援还要过很久才能到达，现在我们只需要拖延时间。他们的机甲很难钻进地底，没有机甲的话，他们不敢追上来。”

她的手温柔而又充满力量，扶着我站立了起来。

“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你这样也能走？”我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于是开口询问。

“照明……好吧，反正你已经看过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

一簇小火苗燃烧了起来，照亮了四周的一切。我的心忽然跳得飞快。

她刚才不愿意点火照明，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模样，那现在呢？

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转过身，看向了她。

确实，就像梦一样。就是梦里的那个女孩。黑色长发，肌肤白嫩，红色长袍，与梦里的娇俏可爱不同，现实中的她目光深邃，表情冷静，充满成熟沉稳的气质。

这就是华夏五公主，九凤秦煌。

我笑了，就这样盯着她，保持着沉默，她手上燃烧着火焰，静静地站着，同样看着我，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看够了？”她语调平静。

我犹豫了一下，避而不答，“走吧，你带路。”

她点了点头，一只手扶着我，在河岸边慢慢地走了起来。

很奇怪，我的心忽然变得平静，或者说，那不是平静，那是太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反而显得没有了任何波澜。

就这样奇怪地沉默着，我和她缓慢地前进着。

地下河岸湿滑黏腻，很容易摔倒，要不是有她扶着，我早不知摔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我们要走到哪里去，但是她说了现在是拖延时间，所以我们就这样走着。

她说了，那些机甲很难进入地下，没有机甲或者机甲太少的话，敌人又打不过她，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安全的。完全可以待在原地不动，等待支援，可是她说了走，那就走吧。

没有理由，似乎也不需要理由。她说了，我就这样做了。

或许也是因为留在原地实在太尴尬吧，一男一女在幽暗的地下河道，听起来就很奇怪。

得找点事情做，我受不了这种沉默。

“点燃火苗照明……这种能力，我现在可以学习吗。我是说，创造魔法技能？趁现在有空，给我讲讲吧。”

我这样要求道。

“还想学习啊，好吧。但是你……你的能力之前才刚失控过一次，残留的波动乱流还没有消散呢。哦，对了。失控情况怎么样，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忽然发问。

我愣了一会儿，“额，我好像炸塌了别墅。”

“是你炸掉别墅的？我还以为是那群家伙……唔，还不错。相当于b级中段的威力。是把全身的魔力都用光了吧。”

“是的。”

“魔力储蓄量大约八十人级，很不错了。你现在的等级只能算是d级初段，刚刚入门，标准输出率是一人级，也就是说，你的输出与储存的比例是一比八十。普通的能力者只有一比五十左右。”

“人级？”

“是超能力威力的计量单位，d级初段的能力者的平均输出力是一人级，以此为标准，衡量其他与能力相关的能量储蓄、输出等一切数据。机甲、战舰的威力也可以用人级来衡量。”

“原来如此。我是一比八十……那你呢，能说一说你的数据么？”我试着询问。

她轻轻地笑了，“你想知道的话，那就告诉你，我大约是四千比四十八万。”

“这么高……”我惊叹。

“数据不能代表一切，而且，根据身体状态的不同，每天的数据都不一样，大约有百分之十五的升降起伏。说到底，数据只是一个参考。就拿你举例子吧，你现在的理论输出力只有一人级，可是实际上呢，你能够瞬间把全身的魔力消耗殆尽，实际输出是八十。就算你的输出是稳定的一人级，在实际的使用中，你的能力显现效率和与外界环境的协调度也是不稳定的，每个环节即使只有百分之十五的误差，经过四五个环节，最终数据就会天差地别。”

“好吧……”

不知不觉，我们又进入了那种讲课与听课学习的交谈状态。说来有趣，这才是我和胖猫的“正常”相处状态。

“输出力只是一个象征，在能力者的训练学院里，我们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输出力测试，所有学生使用同一个姿势对测试靶进行攻击，攻击十次，取平均值，这个数值会计入期末考试成绩，哈哈。”说到这里，身后的女孩又轻轻地笑了。

“考试成绩……”我也有些忍俊不禁。

“数据只能做一个模糊的参考，非要较真的话，有另一套详细的测量方法，但那实在太复杂了，或许你以后研究新技术的时候会学习这种系统测试方法。现在还是算了吧。”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现在身体状态不行，魔力几乎没有回复。等你恢复正常了，自然就能感觉到。失控虽然很不好，但你在失控的时候使用了火焰的力量，证明你的身体已经自动学会了火焰能力。我们体内的能量是虚幻的，只有在实际使用时才会显现成为真实，而你已经掌握了把虚幻能量转换成为火焰的能力。超能力本身也只不过是一种【转换】。”

“哦……”我若有所悟。“能量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能被感受到，才算是变成了真实的事物。虚幻的能量转化为火焰……也就是说，一种转换方式就是一个技能，学习技能，其实也就是解锁更多的转换能力。”

“是这样没错。能量确实可以被视为不存在，就像时间一样。”

“时间？时间不存在吗？”

“时间只不过是记忆与记忆的对照而产生的幻觉。世界永远在运动，过去的就不存在了，未来的其实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有记忆，才有时间的概念。时间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是一个人为的概念而已。”

“那么，时间倒流之类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到的吗。”

“当然，时间倒流是不可能的。世上本来就没有时间，只有速度和记忆。”

就这样闲聊着，我们在地下河道里慢慢地走着。

就像一场荒唐的梦。我难以置信，刚刚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我们怎么还能这样悠哉悠哉地谈天说地，但事实就是这样，它的确发生了。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样挺好，如果胖猫能永远做我的老师，如果我们能永远这样闲聊下去，那就是最完美的生活了。

可惜，这似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