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十六章:少年辞新友,小楼暂避敌
作者:支离益      更新:2020-05-12 17:30      字数:5308

在小岛的湖滩上,朱雀堂黎巨子一行人与岛上天魔教、御灵门和巨鲸帮前锋的战斗已陷入了胶着。双方实力相当,短时间内已难以分出胜负。

在小岛北方的小山上,檀宇清一行少年也准备告别姚氏姐弟,向着龙潭虎穴一般的岛中村寨继续前进。与南侧湖滩上一众高手们相比,他们几人的力量的确有些微不足道。

从姚氏姐弟口中,少年们并没有打探到任何关于杨长老的消息。在他们两人被派驻到山洞驻守之前,岛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

这个消息并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太坏:虽然还无法得知杨长老的行踪,但至少可以确认他没有落入敌人手中。

他们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在前日里进攻小岛的摆夷部落时,天魔教赫连磐同时用上了三只尸奴。对于一名“控尸者”,能够操控一只顶级尸奴已属不易;若同时用上三只,不仅自身有着极为高深的修为,短时间内势必也会极大地损耗自身法力。此时赫连磐正在岛上闭门调养,以免对自己的修为造成损害。

但天魔教此行前来的高手却不止赫连磐与乌兰豹两人,威震西北的娄秋蕖也来到了此地;这或许是她十年前惜败于寇谦之并潜逃西域闭关之后再度出山。

尽管娄秋蕖成名已久,却不是天魔教此间的首脑。天魔教主事之人是一名中年羯人,娄秋蕖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这羯人相貌看似年轻,但他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桀骜与自信,便足以令观者心存畏惧。此间没有人曾见过他出手,就连御灵门最见多识广的耿荃长老对于他的来历也是一头雾水,就是这样才愈发让他显得格外神秘与可怕。

南疆是汉人与本地少数族群共同经营多年的腹地。天魔教从遥远的西北来到此间,若说他们仅是为了支援彭城王而自己毫无所图,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但天魔教以如此庞大阵容来到南疆目的,目前还无从揣测,这便更让人忧心忡忡。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刻,在檀宇清心中,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也完全没有头绪,目前也只能跟随岛上摆夷部落圣女刀凤先行潜回村寨,再见机行事。

姚氏姐弟目送着檀宇清一行人渐行渐远,又消失在前方密林之中。姚洛雨突然问道:“阿姊,我们现在应当如何?是否在还在此地继续等待?”

“当然不是。”姚洛雪坚定地回答,“我们小心跟上,必要时能够接应他们那一帮小鬼们。”

月光皎洁,夜色依旧灰暗,刀凤带领着三名好友在岛上茂密的丛林中穿行。她自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异常熟悉,这次回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原本周边散住着的都是她的族人,可是此时他们都已不在人世,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屠戮族人又将此地占为己有的强盗。

这里原本是刀凤的家,但此刻她却必须一面行进又一面小心翼翼戒备,这让失去家园的刀凤心中更加伤悲。但此行并不是唯有她一人,还有着三名与她年纪相仿、认识才不过两日的好友。

这些好友从遥远的中原来,他们的所学和各自成长的坏境也完全没有交集。但是少年们却有一点是相同的:为了自己的挚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性命交于彼此手上。刀凤于是不再自顾自怜,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要坚强,无论如何也要让伙伴们都平安离开这里。

刀凤心中有了打算,她更加小心谨慎地带领着大家穿过一片片树林、山丘、田园与哨卡,他们也离村寨的中心越来越近。檀宇清、祖冲之与甘若怡三人一直紧紧跟随着刀凤,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出言相询,他们完全地信赖着她。

他们的信赖,刀凤也感觉得出来。

他们很年轻,尽管在年经一代的修者中,他们也能算得上优秀;但毕竟修行时间尚短,修为依旧是非常的有限。但是他们的勇气,他们之间质朴的友谊,却已远远超过了江湖中大多数成名已久的修者。

少年们时刻全神贯注,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远离师长而独自深入险境,连呼吸也不能畅快淋漓,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随着压抑的呼吸而沉静了下来。只有微风吹过树枝、树林深处蛙鸣鹰啸、还有脚步踏上泥土或是草丛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当风雷之声隐隐约约从不远的湖畔处传来,他们知道这是师长们正在与敌人奋力战斗着,当离他们越近,心中便更增添了一份勇气与力量。

这一路上常有敌人巡逻往来,或三人又或是五人一组。从他们的装束看去,有身怀武功的江湖中人,也有关外的异族武士,甚至还有从江南过来的官军。

越是接近于村寨的中心,敌人的防范也更加严密。好在多数巡逻的队伍只是例行公事般四处看看,在他们心中,寨中毕竟有高手坐镇,而朱雀堂的主力目前也被阻拦在湖滩上,他们根本不会相信会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岛的核心地带。向导刀凤充分利用着此地的山势、屋舍、树木与草丛作为掩护;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努力,一行少年终于接近到村寨中心。

小岛中央平地是原部落村长与长老们居住之地,而祭祀朱雀神兽的祠堂也位于寨中广场中央的小坡上。远远望去,朱雀祠堂仅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庙;但此刻祠堂周围火把已点燃,再加上广场的四周燃烧着的二十余盏灯火,整个广场被照射得亮堂堂的。

一行少年此刻心中有了一丝焦虑,若是从离祠堂最近的隐蔽处穿过广场再进入祠堂,会有一小段暴露的时间。只要有人从附近经过,便能轻易地发现他们。

少年们于是来到广场北侧的一座院落墙外,这里原本是刀凤祖父——原族长刀宏的居住之地。院中有一座两层高的木质小楼,小楼与村落中的房舍一般朴质,只是宽大了些许。

正此时,从族长小楼东南处隐隐约约有二十余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走了过来;刀凤立即带着少年们转进了院落,又从侧门处躲进了房间内。

小楼一层是族中首脑人物议事之所,二层是刀宏日常起居之地;在这两层之上,还有一层狭小的阁楼。透过窗格见着晃动的火把离院落越来越近,刀凤赶紧带领着大家往上攀爬,准备进入阁楼中暂避。

少年们蹑手蹑脚,由于担心发出大的声响,自然不能踩着木质阶梯直接上楼;于是只有奋力提起一口真气,沿着楼梯一侧的支架小心往上攀登。

当大家迅速躲进了狭窄的阁楼,此时抬头仰望,只见阁楼中央上方是房屋顶梁;房梁从中心沿南北倾斜下降,上面叠着一层层灰色瓦片,偶尔有月光从缝隙透了进来,只照得阁楼内一片狼藉。

阁楼狭窄,中心尚容不下站立,而两侧的最窄处只容一人趴在二楼顶部的木质天花板上方,少年们于是只有小心地在中央围坐下来。当刚坐定才如释重负般喘出胸中一口闷气,只听见“咯吱”一声响,一楼大厅正门被人推开,那一行举着火把的敌人纷纷鱼贯而入,围满楼下的一层大厅。

敌人人数众多且不知来历,此刻阁楼中的少年们只有更加小心翼翼,拼命屏住呼吸,努力张大耳朵聆听大厅所传来的响动。

当楼下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渐停,人群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柔和且悦耳,虽不能见得她本来面目,但若只凭声音猜想,发声者应当是一名年轻且美丽的女子。

听她说道:“茅将军,适才我们在屋外听得这屋内似有响动,不知是否会有朱雀堂奸细混入此间?”

当听得此言,阁楼中少年们无不惊出一身冷汗。凭借着月光,檀宇清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角落里有几只大老鼠躲在一支木架后;于是赶紧伸出右脚轻轻一点,木架晃悠一下便“咯吱咯吱”倒地,吓得那几只老鼠连忙尖叫着四散遁逃。

楼下传来一阵哄笑声。当笑声渐息,一名操起建业官话的中年男子说道:“不过是阁楼中几只老鼠,慕容姑娘看来是过虑了。”

这话音刚落,又传来另一名男子威严且冷傲的声音:“不过是几只‘老鼠’,又何足挂齿。”阁楼中少年们心中一凛,这人带着关中口音,或许便是姚氏姐弟口中天魔教此次南行的主事的那名神秘羯人,仅听其声便已让人胆寒。

那慕容姓的女子不再说话,不过既然知道她来自鲜卑慕容家,那么除了已知的天魔教、巨鲸帮与御灵门三股势力,慕容家的出现使得此地局势比料想中更加复杂了。

檀宇清心中叹息,心中颇不愿与这位素未谋面的鲜卑女子为敌。

楼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分宾主落座,几番寒暄之后,便开始进入到正题。

这次是那茅将军先开始讲起。这人从京城来,想必代表着彭城王刘义康在此间的势力,应当就是去年在江州率兵围剿檀道济余部的建武将军茅亨。虽有仇怨,但当前敌强我弱,檀宇清只有拼命忍住心中忿恨,凝神继续倾听。

茅将军首先开口道:“石先生、慕容姑娘,还有远道而来助拳的诸位侠士,敝人代表朝廷与彭城王再次感谢诸位能够来到此间。如今情势紧急,不得已召集诸位前来此地商议对策,还请诸位见谅。”

人群中一名中年女子回言道:“茅将军何必过谦。如今朱雀堂巨子黎羽彤率众上门挑衅,还请茅将军做主,带领大家即刻前往增援,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但凭茅将军做主!”“请茅将军赶紧下令!”、“一切唯茅将军是瞻!”、“定让朱雀堂众人有去无回!”当听完这中年女子一番慷慨陈词,楼下众人即刻变得群情激奋起来。

当激昂的呼喊声渐渐平息,那茅将军又讲着:“石先生,我等代表朝廷前来南疆,又在此地汇聚了一众四海英豪。原本以为朱雀堂定会知难而退,哪知他们昨日才抵达,今日便主动上门挑衅。我们的先锋与朱雀堂已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此间还有众多高手,不如我们趁着此时朱雀堂远道而来又孤立无援,前去支援并一举击溃对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虽然茅亨也算位高权重,对于这石姓的羯人语气还是毕恭毕敬的。

但那石姓的羯人语气依旧冷傲,只听他说道:“朱雀堂来此间不过寥寥数人,况且有娄秋蕖长老在前方压阵,茅将军又何必忧心。”显然他对于娄秋蕖的实力相当有信心,而对于眼见这从建业朝廷来的茅将军,却并没有看得上眼。

楼下大厅里一片短暂的沉寂,对于这话众人中多有不满,但碍于天魔教首脑的威势,却也不敢轻言。

终于,之前一直出声的那名中年女子再次说道:“石先生,墨家此次前来的可不止朱雀堂堂主黎羽彤;一同前来的还有涂山观观主南宫子渊,儒修南宫与端木世家的高手,另外还有鲜卑段家的家主与圣女。这些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修为实在是不容小觑。”

那羯人一声冷哼,回复道:“耿荃,你们御灵门也算是‘高手’如云,再加上巨鲸帮的几位长老,若连区区朱雀堂这几人都对付不了,你们还有脸在江湖中厮混吗?”

“石冕,你不要……”未等恼怒的御灵门耿荃长老把“欺人太甚”四个字说出,主座上茅亨立即出言打断了她。茅亨多年来跟随着彭城王刘义康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远比御灵门这些江湖人士老练了许多。

他依旧不愠不恼,又平静地说道:“石先生,前锋有娄长老出马,我们的确无需过于担心。此次朱雀堂巨子黎羽彤贸然前来,只带了为数不多的几名帮手,后援也定然不继;我们若能趁此一举将其击败,我们后续谋划之事便少了一重最大的阻碍。”

那羯人单名一个冕字,是属于羯人石姓首领的一脉;虽然并没有把茅亨放在心上,但还是得给彭城王几分薄面。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那些不成器的师兄妹们,也难得你们同门之间这番手足情深。”石冕复又冷冷地说,“耿荃,你若要我出手相帮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让我指点你一些双修之法,不但你的修行将来突飞猛进;而且我此次出手相助我的师侄们,也属于理所当然了。”

石冕这话,狂妄中带着轻佻;话音才落,一楼的大厅里便传来一阵哄堂大笑,这阵笑声无疑都是来自于天魔教众人。

“石冕,你这话太过分了。”耿荃知道眼前这羯人修行深不可测,自己虽远远不及,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侮辱师门,又岂能咽下这口恶气。此时接连有御灵门弟子挺身而出大声咒骂天魔教,大厅中顿时变得混乱起来,甚至还夹杂传来刀剑出鞘的声响。

阁楼中的四名少年此刻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愉快,恨不得楼下这些人赶紧动手,自己也乐得坐山观虎斗了。

“好了,大家都停下。”楼下突然传来茅亨的一阵巨喝。这声音中裹含着浑厚的儒修内力,即使是身在阁楼中的檀宇清,也觉得这声响如洪钟一般,震得双耳隐隐生疼。看来这茅亨虽委身于官场,但平日里修行却并没落下,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楼下大厅于是平静下来,茅将军继续讲话,言辞恳切却不失威严:“诸位英雄好汉,还请听在下一言。我们不远万里从五湖四海来到此南疆之地:一方面是为朝廷出力,又岂能不尽心竭力以成不世之功勋;另一方面讲,各位俱是一方豪杰,也肩负着光耀师门的重任。且不说我们此行最终的对手,只是眼前墨家朱雀堂也并非等闲之辈;大家更应当同舟共济渡过眼前这一关,待到最后功成之时,大家各取所需,最终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大厅不再喧嚣,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激斗平静了下来,不时有人出言附和着茅亨,其中多有谄媚之辞。对于这彭城王身边的红人,檀宇清也收起了心中最初的轻视:不仅凭借自身修行力压全场,一番言论又显出其城府之深。他先是威压,搬出朝廷是为了告诉在场众人,此行还须以朝廷在此间的代表——茅亨本人为尊;接着又是利诱,明确表示事成之后,各方势力均可以按照最初的约定各取所需。

这一番软硬兼施之后,大厅中的各方势力暂且不再轻举妄动,心中又互相盘算起来。他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直接的对手朱雀堂。此次在茅亨的组织下,本门前锋已与朱雀堂交上了手;与墨家梁子已结,后续的麻烦定然是不小。

若是仅凭借本门的实力面对墨家,此间的人手定然不够,此刻还得与他人携手,于是彼此之间尚不能公然撕破脸面。

巨鲸帮与御灵门主事之人心中又想:这番虽然是为彭城王做事,但毕竟是打着汉人朝廷的旗号,后续与墨家或许还有能够转圜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