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随着陈姐来到化妆间。

崔小宝往嘴里仍了颗草莓软糖，优哉游哉地窝在转椅之中玩手机。屏幕显示着交友软件的页面，一颗软糖尚未嚼完，手机已经刷刷地翻过几十页。

崔小宝面露不悦，精心修剪过眉毛紧紧蹙起，小声吐槽道：“小地方的gay都什么质量啊，真特么辣眼睛。”

“ivan，快给这个群演化化妆。”陈姐敲门的同时一脚已迈进化妆间。

崔小宝眼皮都没掀：“你让alice和老明化，我什么时候伺候过群演了？”

陈姐笑道：“哎呀他们都忙着，你帮把手嘛。”

崔小宝将手机仍在化妆桌上，傲慢地转过头：“我也就看在你的面子……我靠？！”他的声音因为瞬间拔高而变得有些尖利：“你从哪儿拐了这么一极品帅哥！”

陈姐有些得意地笑了：“人家过来旅游的，只演今天的戏。就演军阀年轻时候的那一段儿，你抓紧时间做造型，我去给他们拿剧本。”说完同韩宣等人打声招呼走出化妆间。

二表舅也道：“我的戏份也快到了，得马上过去。小稚啊，你想不想去看看老舅的表演。”

苏稚感到些许兴趣：“好啊，我跟您一起过去。”

一群人匆匆进来，又匆匆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崔小宝和韩宣二人。

崔小宝有些激动与窃喜，他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说：“过来吧。”

韩宣来到化妆镜前入座，崔小宝伸手抬起韩宣的下巴，凑身去过。

韩宣冷冷地注视着他：“干什么。”

崔小宝吓得缩回手，嘟着嘴道：“我要仔细看看你的五官脸型，才能决定适合的妆容啊。”

韩宣脸色不善：“看得时候离我远点。”

崔小宝冷哼：“神气什么？我是给主演化妆的，今天算你运气好。”

韩宣压根儿不理他。

崔小宝一边生气，一边又感到心里痒痒。只觉得这哥们儿吊兮兮的模样都好看的天怒人怨。他决定原谅韩宣一次，轻言细语道：“你多大呀？是本地人吗？对了，还没问你名字呢，你可以叫我ivan。”

韩宣道：“你是用嘴化妆的？”

崔小宝一噎，破罐破摔地说起骚话：“我化妆是不用嘴，但嘴可以做很多别的事儿。”

韩宣愣了愣，看着崔小宝，突然间反应过来什么，道：“要么你闭嘴工作……要么我走人。”

崔小宝觉得没劲，明白这哥们是铁直的，撩不动。气呼呼地拿出各种化妆工具鼓捣起来。

苏稚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二表舅走到机位前，躺到一副担架上。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发出命令后，担架边的一个小姑娘便呼天抢地的哭喊起来：

“爷——爷！！你醒醒啊爷——爷！你就这么走了，留下孤苦伶仃的孙女啊！呜呜呜……爷爷！”

二表舅一动不动地躺着，连胸膛都没有丝毫起伏。苏稚瞧着直乐，连忙拿出手机录了一段，发到了姑姑的微信上。

苏月梅很快回消息：“咋回事儿？”

“二表舅在古街做群众演员，这是他的戏。”

苏月梅没再回复。但是很快的，苏稚的家族群里出现了这个视频，立即引发了三姑六婆的热烈讨论。

二表舅的戏演完，意气风发地走过来：“怎么样，老舅演得不错吧，一条过。”

苏稚笑道：“特别棒。我给您录了一段呢，您可以去群里看看。”

二表舅立马拿出手机，头也不抬地道：“这演死人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我是真的憋住气的……我看看这群人说什么。”他翻了翻记录，没看到有人称赞，不满地皱起眉头：“这些人啥也不懂就瞎说。小稚，你快去群里说两句。”

苏稚道：“哈？我说什么？”

二表舅闭着嘴，矜持地以眼神示意。

苏稚心领神会，在群里道：“二表舅演得特别好，一次就过了呢。厉害。”

二表舅心满意足地咧嘴笑了。

苏稚也笑了，她看了看时间，道：“您先忙着，我去看看韩宣。”

二表舅挥手：“好好好，你去吧。”

苏稚来到化妆间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ivan喊道。

苏稚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韩宣，顿感呼吸一窒。

他面容没什么改变，只是将眉形修得更为凌厉了些。换了一身民国时期军阀的暗蓝色服装，戴一顶硬壳大檐帽，灿金色的肩章上流苏轻晃，皮带与长筒靴一上身，更显肩宽腰细腿长。别一柄长刀，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ivan一脸得意：“怎么样。”

苏稚眼睛里装满星星：“好看好看，我能拍张照片吗。”

韩宣穿上这身衣服正觉得别扭，一口回绝：“不能。”

苏稚收回手机，蔫道：“哦……”

韩宣一见她这副样子就觉得理亏气短，妥协道：“……你拍吧，不要传出去。”

苏稚猛地点头：“好嘞。”

ivan愤愤不平：“刚才我要拍你怎么不让？”

韩宣斜睨他：“有你什么事儿。”

ivan用手点着他：“你你你……哼！”

陈姐来到执行导演身边：“徐导，我物色了张渠山少年时期的一个演员，形象气质都特别符合。就是人家是过来玩的，这两天就要离开，您看……”

徐导点点头：“那场戏不多，就今天拍的，把其他群演的戏往后推一推也不要紧。这人在哪儿呢？”

陈姐道：“在化妆，一会儿我带他过来给您瞧瞧。”

徐导吐出一口烟：“我这也闲着，过去看看他吧。”

徐导长得很有文艺工作者的样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他叼着半截烟头跟着陈姐走过来，进门先看到苏稚，眼前一亮。他从事这行业有小二十年了，虽然高不成低不就，但也练出些许眼力。比这姑娘漂亮的人不少，只她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甜美有灵气，个子虽然不矮，但骨骼纤细，能催生男人的保护欲。他马上停下脚步，问道：“这是谁？”

陈姐道：“这是那位群演的同伴，小苏。”

徐导“噢”了一声，对苏稚道：“你也来我们剧组试试戏。”

苏稚哈哈笑道：“我吃不了这碗饭的。”

徐导还要说什么，韩宣不耐烦声音插进来：“剧本呢？”

陈姐将剧本送过去，忙道：“徐导，这位就是少年张渠山的演员。”

徐导看到韩宣的时候，就知道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两眼放光：“这位……这位，怎么称呼？”

“韩宣。”

始终没问出名字的崔小宝心中倘泪。

徐导道：“这场戏没什么难度，台词也不多。对了，你会骑马吗。”不会的话就找人替一下，拍个远镜头。

韩宣道：“会。”

徐导有些出乎意料：“之前也做过演员？”

韩宣被人这样问东问西的，心里腾上一股火，没做任何回应，面无表情地翻剧本。

崔小宝暗自窃笑，执行导演也被怼，他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委屈了。

徐导也没有生气，笑眯眯地道：“成，你先熟悉熟悉剧本，我去外面准备一下。”说完打个招呼，就带着陈姐走了。

崔小宝清清嗓子，对苏稚客气道：“随便坐，饮水机在那边，要喝自己倒。”

苏稚笑吟吟道：“好呢，谢谢你。”

有韩宣的对比在前，崔小宝看着礼貌的苏稚顺眼了很多。

韩宣快速浏览着剧本。这是一场张渠山回忆初恋情人的戏，台词不多，韩宣看得专注，一会儿就记下来了。

他把剧本丢给苏稚：“帮我对一下戏。”

苏稚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哎？……怎么对？”

韩宣道：“你关于于红红的台词读一读。”于红红就是那道初恋。

“哦。”苏稚调动起朗读课文时的状态，“客官，要吃什么？”

“……”韩宣叹息道，“只读与张渠山的对话部分就好。”

苏稚歉意地笑了笑：“重来重来。”她将整个剧本大致翻了翻：“咦？他们两个没有对话啊。”

“怎么没有。”韩宣神色淡淡，“最后一页不是吗。”

苏稚定睛一看，一字字道：“大人，您带我走吧。如今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于这乱世之中如何存活……”她疑惑道：“对军阀的称谓是大人吗？难道不是大帅，督军，军座之类？”

崔小宝阴阳怪气道：“于红红一村姑，哪知道军座督军。人家就这么朴实不行吗。”

苏稚笑眯眯地肯定道：“你说的有道理哎。不过，感觉还是有很别扭的地方。”

崔小宝抽过剧本扫了一遍：“哪里？”

韩宣慢悠悠道：“上一刻她的父母双亡，下一刻就想着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走。尸体都不用收，墓碑都不用立吗。”

苏稚点头道：“细思恐极。”

韩宣嘲讽道：“可见这个剧组是什么水平。”

崔小宝一阵汗颜，艰难地和稀泥：“如今，如今影视行业不好混的，越是狗血的剧情越容易审过。”

韩宣耸肩：“无所谓。”他朝苏稚努努下巴：“我们对一遍。”

苏稚照着剧本读出来：“大人，您带我走吧……”

韩宣听笑了：“苏老师，你是在做广播？”

苏稚嘟起嘴巴：“你要求不能太高，我连业余的都算不上啊。”

韩宣道：“我也算不上业余，但如果对方是这种状态，我也会很出戏。”

苏稚努力酝酿了一会儿，一滴眼泪都没挤出，只能展现出最可怜委屈的表情：“大人，您带我走吧……”

韩宣冷冷道：“你也看到，我这一行必定狼烟四起，危机丛生。你确定要跟我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这些银钱你且拿去，寻一人过安稳日子吧。”

苏稚凄然道：“这硝烟乱世哪里有安稳日子可过。请大人成全小红！”

韩宣沉吟道：“你可想清楚了。”

苏稚一字字道：“小红心意已决，必定与大人生死相随！”

韩宣定定地看着她：“好。”

苏稚睁大眼睛：“哎，你记错台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