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开白岚的腰带，在空中飞扬，他一把抱住方析桐，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低声说：

“对不起，其实，我去找过你，我继位太子后，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夺下太子的位子，为什么没有早早地挽留下你。对不起，蓼儿，不要恨我。”

方析桐听着他低沉的嗓音，鼻息不停地骚弄着她的脖颈，他心中微微一颤，愣了一下，随后转而微笑道：

“我不恨你，我爱你。”这话让她自己也直直一愣，这么快就表露心迹了吗？他会很意外吧？毕竟那么突然。果然，方析桐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他缓缓推开她：

“对不起。”他低着头。

“我知道。”他又小声说了一句

我怎会看不见？

你微波流转的眼神中暗生的情愫？

你倾慕流连的笑容中表露的爱意？

可我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方析桐的身子一颤，自嘲的笑了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早该想到了，你喜欢凘萑。”

他点点头，白皙的脸上竟泛出了微红，她从未见过清冷的他如此。方析桐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

她抬起头，不甘心地看着白岚。

“因为我爱她。”

这世上最简单无私的理由便是，我爱她。

方析桐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在脸上滑动，她不经意的抹了抹泪水笑了笑。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止不住这泪水，像无尽的河流，

奔腾不息。

她没有料到，白岚还会再开口，让她一愣：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我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你或许不明白那种感觉。我久居深宫，见惯了那些胭脂粉黛，她们一个个都将自己装扮得艳丽袭人，不停的勾心斗角，不停的假装柔弱，明明那么令人恶心，可宫中那些达官显贵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我不明白，我也厌倦了。直到那天，我遇见她，她娇小柔弱的身躯被一张破旧的粗布包裹着。嫩白的皮肤处处映衬着被鞭打的痕迹，着实让人心疼。可你不知道，”他平缓地讲述着发生的一切，仿佛幸福地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方析桐越看越心痛。

所以，我只是没有她可怜吗？

方析桐满是不甘，延展的思绪又被白岚的声音打断：

“可你不知道，她那俏小的脸庞却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目空一切。这才是我所爱之人应该有的样子啊！”白岚向往地盯着前方，看得方析桐心中一颤：

何时，他才能如此看我？

“一身素白，一个人傻傻地蜷缩在大街的角落，满目敬羡地看着各种华丽的马车飞驰而过。可我看来，她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所有人都没有的傲气，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要故作坚强地硬撑着，只是匆匆一瞥，却结下了一辈子的情缘。我让马夫停下车，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她的姓名和来历，她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愣住了。可她接下来的话，有让我为之一震，她说

“公子，您愿意收留我吗？”

他说这话时，眼中尽是道不清的温柔与细腻，看得方析桐的心一抽一抽地生疼。

“我收留了她，可她却一天比一天忧虑，只是每天握着我收留她时那根发带，上面绣着芦苇，我旁敲侧击的问了些问题，了解了一些她的喜好。她喜欢芦苇，不爱梨花，总觉得梨花是相离之人的花。这一点，倒与我妹妹很像。呵呵。”

他兀自笑了笑，有有些尴尬地看了方析桐一眼，对她说：

“蓼儿，你能明白吗？”

方析桐多么想问他：难道你就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身份，没怀疑过她是来接近你的吗？

白岚似乎看穿了方析桐的心思，眼神又飘转到了远方，继续说道：

“我也想过她的身份，甚至怀疑过她的目的，可我不想去调查。即使她真的带有目的，那又怎样？我爱她，不是爱她的身份，而是爱她的人。”白岚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平静的仿佛世间万物都被黑洞吞噬，她突然不是那么恨凘萑，反而有些羡慕她。徐缮的一个小小布局，就让她轻而易举地掌控着白岚的爱。

“后来，她像是开窍了一般，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我玩，我们一起牵手看过夕阳，依偎着见过水中的游鱼，像一对满足的夫妻。直到后来，我都还想过，若我不是太子，我与她，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

他的声音瞬间低沉了许多，说道：

“可她却总是喜怒无常，后来了，我没有时间陪她，她每次出去一趟，回来总也是心神不宁，我突然意识到我的重要性，我或许不该离开她那么久，让她一人在这喧哗的尘世孤独寂寞。”他似乎是在责怪自己，脸上也多了几分方析桐从未见过的愁绪，她有些不知所措。可她却突然看见他灰暗的眸子明亮了起来，他兴奋地说：

“不过没有关系，我会一直守着她，会把我陪在她身边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像她枕下那块碧玉上的字一样，

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方析桐的泪水涌得更凶，

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可我多想，今生今世，非君不嫁？

白岚，你明白吗？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有一个人，早已不再顾及泪水打湿了衣衫，早已泪流满面。

方析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紧握“毒魇”的手抹了抹泪水，调整好情绪，笑着对白岚说：

“是我离开你太早，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可是，白岚——”她突然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臂，像饿狼般直盯着他，声音中满是焦躁与不安，她没有给白岚开口的机会，便接着说：

“白岚，她不是你的良配，你要小心她，她并非你想象的如此简单啊！”她大喊着劝说着白岚，白岚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拂开方析桐的手，说道：

“蓼儿，我说过，我爱的不是她的身份，是她这个人。蓼儿，爱与不爱从来没有对错之分，你爱我，我爱她，谁都没有错。蓼儿，你就当你爱错了人吧。好吗？”

蓼儿，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幸福，但我会努力地祝你幸福，我如果不断了你的念想，将来，必定会有更错的事情发生。看看来生，我有没有勇气，给你幸福。

可是白岚啊，你的曦蓼怎么会是如此轻言放弃的人呢？你越不给她希望，她就越渴望，所以，这场悲剧，你是开始者，也必定是结束者。

“白岚哥哥……”白岚的话彻彻底底让方析桐悲痛了起来，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白岚凘萑的身份，也不能无理取闹的让白岚离开凘萑。若她不是阡葉堂的阁主，也不为白艾效命，若她只是一个江湖侠客，这些事，她随口便可说出。可是，她却要为了什么可笑的利益，隐姓埋名，终日活在爱而不得的阴霾之中。

她用手擦了擦眼泪，不经意间，那瓶“毒魇”掉在了地上。她心中惊叹一声，心想绝不能让白岚捡到，否则误会更深。

而白岚仿佛也觉察到了什么东西的掉落。他看了看地上那个白色的瓶子，刚要去捡，却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白岚公子！！”白岚转头，便见一名素衣女子匆匆跑来，单手扶着妹妹白城，或许是吃力的缘故，额上的细汗已不觉间流了下来。将身上的衣裳也浸湿，素衣紧贴皮肉，隐约可见的窈窕身影让白岚不知不觉间脸红了起来。这让白岚不禁想到了一句上佳好词：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女子确实值得。

芙蓉清水，绿叶红香

轻风略拂，已无思量

她还在不停的叫着白岚的名字，白岚适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妹妹白城！于是以半蹲的姿态顺手一捡，起身便向那女子而去。方析桐看着“毒魇”被白岚捡走，也急忙跑过去，扶住白城。可她一见那救白城的女子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那眼眸，

深如潭水千尺，幽如鬼魅苍茫

初射寒光万丈，不见真实阳光

这女子，却是恐怖。方析桐想，不再多说，随着白岚一同进了房中。

【另一个世界·来生亭】

“徐缮，

司郇，

白岚

还有谁？”一名倾城女子俏皮地数着桌子上的泥塑玩偶，一边念叨着他们的名字。

“还有，

白艾，白城

千家姐妹

凌家，莫家

和…………”女子身边的人颤抖着回答，不敢直视女子。

“谁？”女子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方…方析桐。”男子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不敢多说。女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毛骨悚然，面目狰狞。明明只是轻笑，却笑得那男子双腿一软，眼泪充盈了眼眶，可流出来的，却是血红色的液体。

他死了，死状极惨，只剩一团血水。

那女子瞥了一眼那团血水，不，也许是那男人的尸体。便移开了目光，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什么：

“呵，方析桐？你的红尘生活，也该结束了吧？”

她拿起一个像方析桐的泥塑玩偶，把她放在桌边，轻轻一推，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