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月色是皎洁的,午夜的风却是冰凉的。虽然未触及严寒,可穆源和叶婷却感受到了秋夜的微凉。
菩提村离菩提树要经过一小段山坡,宁静的月光照射着微微摇曳的野菊花。“唦唦”的草地声让本就有些萧瑟的小道更是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情调。
穆源双手护着双臂呼着冷气继续向前,望着黑夜之间些许飘过的细碎枯叶,穆源心中默默产生了一丝害怕之感,群星夜空,竟有缓慢吞噬银月之意。穆源不由抱紧双臂,心中暗自轻叹,那股害怕却依旧迟迟不去。
“马上就到了。”
穆源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淡笑。过了一会儿,穆源侧身望向天空,目光汇聚在了那轮银月之上,即便是时间紧迫,可这触景生情的味儿还是让穆源嘴中不禁弱弱道:“好久没有见到如此月色了,记得最后一次和畅梵一起仰望天穹已是半年前的事了。”面对夜色浓郁的菩提树,穆源的脸上泛起微微的苦涩。
“原来已经半年了……”
叶婷走上前,托着穆源的肩膀,“这半年,我们都变了……你也变得更成熟了。”
平平一笑,穆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宏伟的菩提树就在穆源和叶婷的眼前,月色将菩提树装点得有些诡异。粗壮的树枝上挂满了人们对亲人,爱人,友人的祝愿与思念。红色的绳子将一块一块写满祝福的小木板串联在一起,这是兰拂斯大陆的灵树,所有人都会相信,在菩提树上的牵挂会伴随着他们祈祷和祝福让远在他乡的人得到庇佑……
静静看去,菩提树下摆放了许多上香供奉的香火,穆源从未有过上香这等喜好,看着灰白色的香烟平铺在菩提树的各个角落,面前还放着一鼎弧状的巨大香炉。伴随着一股浓萦的檀香,微风飘扬的木块映出绯红的彩稠,让穆源心中荡起了思念的波澜。
“还有些时间,我们也为畅梵许个愿望吧。”
站在香炉前,穆源点燃了一束香放在手中,然后双手合十,双膝跪地,眼眸轻合,聆听风的呢喃,虔诚的为畅梵祈祷。
叶婷走近,她静静的站在穆源的身后,看着眼前缓缓飘动的披风,轻风撩乱着她柔美的秀发,就站在穆源的身边,她蒙蒙的看着粗壮的菩提树,眼神忧郁,仿佛在想着些什么,一会儿,也轻轻地跪了下来,闭目,双手合十,静静祷告。
一阵奇怪的风婉转的掠过草地。波动着穆源的心,穆源“咯噔”心跳一震,有些撕扯的难受,她感觉到了从身后传递出的那股熟悉的微凉……很熟悉,熟悉得就像那场分离的雨一样……
“畅梵!”
穆源猛的睁开了眼睛回头并站起来,向四周望了望,“呵……”四周依旧静色无息。
“是我想多了吗……”穆源转过身子,将香缓缓插在了香炉内,有些失落的看着布满厚厚一层的白色的香屑。
“放心吧,穆源,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此时的叶婷微微站起,水灵的眼睛缓缓睁开,并淡淡的看着穆源。
清风飘散,顺着那袅袅青烟,将周围营造的缭绕。
在飘满了花香与香所散发出来的复杂香气中,一句熟悉的话语伴着微风飘到了穆源和叶婷的耳膜。
“还在找我吗?”不知从何时起,那熟悉的身影便站在了离二人最近的一块草地上,他平静的向穆源和叶婷走来。
穆源和叶婷本能的转过身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畅……畅梵!”穆源,叶婷的眼睛告诉自己,这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正是失踪了半年的畅梵发出的。
“才半年不见,你们就把我给忘了。”畅梵憨憨一笑,似乎是在冲着他们撒娇。
“你……你真的是畅梵吗?真的,真的是吗?”穆源有些头晕,大脑正在革新着过去的记忆。眼前的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甚至他自己也无法接受!
眼前的畅梵,映照的月色,他还是那样忧郁的站在了最近的草地上,身上的衣着也换成了松散的宽袍,在这秋季里,似乎看起来更硬朗了。
“畅梵!……畅梵!你真的是畅梵!”望着定定在那的身影,叶婷眼角湿润,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好啦,谢谢你们的关心,真的,我很感动。”畅梵憨厚而平静的回答着。
“我们……我们,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嘛……”下意识的相信,眼前的畅梵让穆源坚定的心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半年了,堆积的思念和担忧在这一刻一并涌上心头。
“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担心我!谢谢,谢谢你们的关心!真的,真的不用那么关心我,我会不习惯的。”畅梵的眼眸依旧是那么的忧郁。他双手插着口袋,微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的小碎石,温和中带有少许淘气的小声缓缓说道:“好啦,我没事的。”
畅梵缓缓走向穆源,微笑着继续道:“以后你们别担心我了,我很好,对不起,真的,你们先回去吧。”走到二人面前,畅梵抬起头冲着穆源和叶婷微微笑了一个,这个痴痴的笑容依旧是半年前畅梵最平凡的笑。
“畅梵,告诉我们,你到底发了什么!”
叶婷虽然眼角带着泪,但她绝对不相信这是当年畅梵能说出来的话。
“先不说这个,畅梵,我问你,那天把你带走的人,到底是谁?”
穆源双手搭在畅梵的肩膀,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哦,他叫赖文……他是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似乎畅梵有意避开话题,他的眼睛并没有与穆源对视,而是带着一丝逃避。
“穆源,这身盔甲真适合你。”
他淘气的咧着嘴转向穆源身后,然后撩起了披风定定的看了看,然后傻里傻气的看着穆源。
“这披风也不错,是我送你的。”
穆源有些伤心的看着畅梵,他不知道畅梵为什么要回避刚刚那个话题,他有些失望,失望畅梵的态度。
“畅梵,说真的,我们这一路过的并不容易,我不管有谁要带走你,我曾经答应过你,如果有一天你被带走了,不管怎样,甚至牺牲我的性命,我也会把你带回来,因为你是我兄弟。”
穆源深深的看着畅梵,并熟悉的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俯下身子,声音很轻道:“和我回去,好吗?”
畅梵的眼睛忧郁了,他没办法直视穆源,签订契约的他已经没有了自由。但是畅梵不想告诉穆源这些,他希望穆源能听他的话,回去,并像个平凡人一样会下去。没有人比畅梵更了解穆源,他知道穆源是绝不可能回头的,但是他更知道,如果穆源,叶婷再这样下去,终将有一天,他们会被命运所蚕食……
将穆源的手拿开,畅梵此时的眼神变得有些拧:“我是一个被命运选中的傀儡,我的一生已经注定凶险,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至少……能活下去。”
“感谢生命中能遇到你,你也一样,我相信在你的命运里注定有我们……”
“我是白族二十年轮回的牺牲品,可穆源你不一样,我希望能看到你活着……别再为我做傻事了,好吗?”
“同为白族,我们都深知诅咒的枷锁从未离开过我们,我也同样肩负着与你并肩战斗的命运,只是我希望终点就在这里,或许还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我们不一定会轻易死去。”
“别傻了,穆源,或许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要面对的命运是何等的残酷,它是战争留下来的遗产,是你我都不可撼动的先辈们遗留下来的明志碑,这诅咒从未有人成功破解……包括我们的家人……”
“那又如何,我穆源认定的事,你了解我,给我一个入土的理由好吗?”
他直直的看着穆源,声音变得有些不耐烦:“请你们回去吧,真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杨奶奶已经死了……”穆源激动的放大了音量,眼角泛着湿润。
“……我知道。”声音变得很沉,甚至穆源重来没有看到过畅梵如此的表情,“是我害死了她……杨奶奶是我的母亲!”
仿佛晴天霹雳般的话语直刺穆源的心脏。他想反驳,可看到畅梵已经红热的脸,穆源是说什么也不想再刺激他了。
“请你杀了我吧。”
眼眸中露着哀伤,穆源沉沉看着畅梵,此刻的畅梵微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一般。
“跟我回去,好吗?”
穆源抽出皎月,将刀锋放在了畅梵的脖子上……
“穆源……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畅梵含着泪,笔直的看着穆源,竟顺着剑锋慢慢走向穆源。
“穆源……这是你唯一能带我回去的办法……杀了我,把我的身体带回去。”
穆源震惊的甚至开始颤抖起来,头皮发麻,看着剑锋已经在畅梵的脖子上划出了血痕,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的身体已经出卖给了赖文……”
仿佛是腹部被人踹了一脚,畅梵侧身避开穆源的剑,蹲下身子,双手用力的捂着腹部,语气竟慢慢开始变化:“呵呵……没什么,我是畅梵,我是你们一直要寻找的畅梵。”
一阵热汗后,畅梵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瞳孔的蓝色似乎变得浑浊,这让在场的二人完全不知所措。
扶着畅梵的肩膀,穆源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侵蚀着原本瘦弱的躯体,这是第二次感受到这股可怕的黑暗力量,第一次让穆源失去了畅梵,那这一次……
叶婷赶忙将穆源拉开,“他已经不是畅梵了,不,他是,只是他的身体已经被附体了,有另一个人正在操控着他的身体,就是赖文!”
樱红色的坠子在这一刻发出淡淡的红光,这是叶婷身上的坠子,她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穆源的,最后把视线聚焦在那薄衫下的微微发出幽兰色光芒的坠子,心中一阵哀伤,旋即点了点头,“他和我们一样,都变了……”
像这样的准备其实曾经叶婷有和穆源讨论过……
穆源双眸幻化成白色,右手向下一挥,皎月青色的锋茫直指眼前阴黑着脸的畅梵,叶婷也迅速抽出了匕首,
“库雷斯送我的礼物,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一把匕首化成了雪白,仿佛冻结了二人的心,战斗的火蛇刺穿了二人善意的面容。面对着曾经伙伴,他们内心纠结,但他们必须面对!
月光下,惨白的光芒将畅梵的眸色照的失去了昔日熟悉的蓝色,一种充满邪恶的黑色,遮住了往日的沉默。
“看来……是我错了,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劝阻你们。”语罢,畅梵漆黑的脸上阴阴展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漆黑的瞳孔再一次充斥了全部的余光。邪恶的力量震慑着菩提树上垂挂的小木块,使其相互碰撞,发出“碰,碰,碰!”的回响。
“好兄弟,让我们兵戎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