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林青筱诞生出这个想法的起因在哪里,还得从她的家世说起。林青筱出生于大户人家,是偏房的女儿,爹喜欢儿子,对府里的儿子们宠爱有家,却对女儿们视若无睹。连青筱她娘也埋怨她不争气,本就是侧房,还偏偏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说不定自家老爷就会多宠爱她一些,为此,她都不会多看林青筱几眼。
受惯了欺凌冷眼和毒打,林青筱偷了家里的一千两银票,把它们存在了钱庄,以备不时之需,潇潇洒洒地开始了她的漂泊之旅。
本来就是个女儿,丢了就丢了,林老爷也懒得派人去找,不过是一千两银票,他林府有的是钱。
林青筱羡慕那些江湖儿女的快意情仇,没有勾心斗角,所以她一直在苦苦追寻这那一片江湖。
慕卿是林青筱的江湖过客。直到遇见了聂云天,她才明白,真正的江湖,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慕卿所在的国家叫耿安,是一个夹在玉霄、花迟、日辄三大国中间的一个小国。
耿安本来是三国相争之地,因处在三国之间,是关卡要塞,为贸易的必经之地,不仅如此,耿安还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三国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并为此多次开战,百姓叫苦不堪。
后来在三国的一致协商下,便将其独立成了一个小国,任其自生自灭。
万万没想到的是,耿安凭借其天然的矿产资源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发展蒸蒸日上,历史上曾一度有赶超三国其一的趋势。
林青筱也是耿安国人,可她还是选择了离开,毕竟这里留下了她太多不开心的回忆,她选择把它们都舍弃掉,一心一意去追寻她的江湖。
和慕卿告别后,林青筱拿着她从家里偷的一千两银子只身去了玉霄国,又凭着慕卿倾囊相授的酿酒本事,开了一家酒肆。因为酿酒手艺精湛,生意火爆,每天来找她买酒的人不计其数。
林青筱数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眉眼弯弯,心里有点惋惜自家师父,要是她肯早些时日就离开望南山,指不定已经是个家财万贯的小富商了呢。
酒是不少江湖豪杰的必备之物,林青筱也因此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听他们讲着快意恩仇、策马驰骋的故事,林青筱好不向往。
当然,江湖之人发起酒疯来,破坏力也是不可小觑的,弹指间便是灰飞烟灭,林青筱正是为此,邂逅了聂云天。
那日一个酒客喝得酒气熏天,开始发酒疯,满屋子掀桌子抡凳子的,吓走了不少的酒客。
林青筱无比心疼,啊,她的银子啊……
她却从心底里鄙视这种男人,本来酒量浅,酒品又不好,奈何人家银剑在手,寒气逼人,不得已只能往后挪了挪。
林青筱有时候心里恨啊,自己不是江湖人式,不会个一招半式的,不然像这种人,她一定教训到找不着北。
无奈,只能远远地躲在柜台之后,露出一双惊恐水灵的眸子。
聂云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彼时他喝得微醺,看到有人在闹场子,“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立了起来,用迷蒙的眼扫了扫周围人,目光定在那个男人身上。
只一眼,便不威而怒,瞥得周遭酒客皆噤若寒蝉。
下一秒,将手中的长剑怒拍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桌子立马变得四分五裂,震得闹事者尿了裤子。
果然,这世间的人都是怕恶欺善的。此情此景,让林青筱拍手称快,也对聂云天多了几分敬慕,心里便开始默认:这是个大侠。
聂云天的确是大侠,是玉宵国内叱咤风云的武林盟主,别说其他武林世家,就连朝廷也要让三分薄面。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武林世家们和朝廷早就相互约定,彼此之间,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林青筱本就生得貌美,性子里也带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在她精心策划的几次“偶遇”后,聂云天终于和她熟识了。
自古英雄配美人,林青筱自诩自己和聂云天很般配,却忘了还有红颜命薄这回事。
加上林青筱,聂云天一共有四任夫人,个个都生的出脱水灵,跟妖精似的。
大夫人二夫人倒是习以为常,对她的出现视若无睹,可偏偏三夫人不依不饶,处处为难林青筱,聂云天见了,每每将林青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还不忘训斥三夫人一番。
喜新厌旧是男人们惯用的套路,就连威风凛凛的武林盟主也不例外。
举案齐眉,赌书泼茶,成一段旖旎缱绻。
好景不长,半年后,聂云天的第五任夫人来了,而彼时,林青筱已经有了身孕。
还是天真,入世未深被骗了感情,时间一长,周遭人便对她指指点点,聂云天也不管不顾,忙着和第五任夫人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去了。
可偏偏林青筱不信这个邪,有一个人对她有一点好,她就巴不得把命给他,她小心翼翼护着肚子里的这个小生灵,指望着他能替她留住聂云天的心。
聂家五位夫人,大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二夫人膝下并无子嗣,三夫人膝下有一女。
直到聂长风出世,聂云天也没有回心转意,日日和五夫人厮混,却偶尔来尝尝林青筱酿的酒。
果然,想收服一个男人的心,还要抓住他的胃。
聂长风倒也争气,和聂云天一样颇爱舞刀弄剑,没事就把大夫人家的儿子欺负得屁滚尿流。他却也害怕聂云天,才小小的年纪,就分得清爱恨情仇,看得出他爹眼中对他娘的疏离。
聂云天看着挥刀舞剑的小儿子,有些惊喜,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有你爹当年的风范”,便把他压箱底的秘籍都拿出来给了聂长风,任由他自己学习。
林青筱依旧酿酒。聂云天的山庄里有一大片桃花林,林青筱在这头酿酒,回头就看见那头花丛中缠绵的二人,呆了很久,任由微风吹拂下枝头上大朵大朵的桃花跌落在酒里。
漫天飞舞的桃花,都在眼前化作一片朦胧,大颗眼泪肆虐地滚进酒里。
“吧嗒,吧嗒”的声音,吓得林青筱身躯一震,糟了,她的酒。林青筱马上回过神来,捞起漂浮着的桃花,就迫不及待地去尝酒有没有杂味。
一盏入喉。
这熟悉的味道!有些师父几年前曾给她喝过的那种名叫“桃花劫”的酒的影子。
原来,桃花劫不是桃花酒,而是一个女子的伤心泪,是她酿给所爱之人的酒。
原来,聂云天就是她的桃花劫。
师父我明白了。
那么师父,你是为谁酿的桃花劫呢?慕卿在林青筱面前表现得隐忍,却不曾想,她也有一段割舍不掉的□□。林青筱哭笑不得,两个一样喜欢酒的女孩子相遇,结成师徒,不是缘分,是命运弄人。
师父,师父,我酿成桃花劫了,可是你在哪里?
疯玩了一段时间后,林青筱忆起慕卿,打算回去探望她一番。偌大的望南山,却早已没了慕卿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木屋,门口吊着一张破碎的蛛网。
人去屋空,林青筱也猜不着,本是孤身一人的慕卿会去哪里。
聂长风蓦地出现在桃花林这头,也没顾及到身旁发呆的林青筱,顾自拿了碗,舀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递至唇边。
“别,别喝……”林青筱突然软塌塌地趴在他肩头,颤抖着去抢他的碗。
碗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一抹瓷色,晃得刺眼。
“酒里有毒?”
看到林青筱面上不止的虚汗和软弱无力的动作,聂云天猜到了分毫。
林青筱咬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点了点头。
在聂云天喝下这碗酒以前,她就给自己也下了毒。
她林青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哪怕只是死在一起了,也此生无憾,因为聂云天终究是会随她去,可是在看到他喝下那碗酒的时候,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心软了,心头漫上一丝不忍心。
想去提醒他酒里有毒,却已经晚了。
聂长风愣了一下,却也不恼,面色平淡地搂她入怀,又顾自盛了一碗。
“青娘,我欠你的。”
耳畔私语,似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撩拨人心弦。
“别,别喝……”林青筱本来想阻止他,却因为毒效发作,完全使不上力气,挣扎着从他怀里跌落。
“青娘,我不怪你。”聂云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望着她,眸光温柔,尔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真好,最后陪你死的是我。”林青筱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地虚脱,和她肩靠肩并列坐在地上,嘴角洋溢着肆意的笑。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只有她一人,和聂云天携手白头。
哼,哪里有什么白头,不过是被雪迷了眼眸,林青筱带着自己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讥讽了自己一番。
据说人死前会唤起生前最美好的片段,林青筱突然忆起初遇聂云天的那一年,他亲手给她雕的簪子,簪子上的那一点红,是他不小心割破手指时流的血,他索性刻了一朵梅花在上面,给簪子起了个名字叫“落梅簪”。
殊不知,那小小的一抹红,自相遇的那个雪夜起,开遍了林青筱的碧玉年华。
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信了。